Barb的不老歌

30 November

珍重再会

为了看玛莎葛兰姆(Martha Graham Dance Company),我特地翻出来去年在斯德哥尔摩买的一条黑裙子——当时和老板一起出差被她忽悠买的(忽悠别人买东西乃她一大爱好),回来Cathayan觉得极其难看,从来没穿过。可是我也只有这么一条冬天能穿的裙子,豁出去了。

因此,看开始两段独舞的时候,848失望的。第一段《摩尔人的夜曲》(Serenata Morisca),有点像是弗朗明歌加傣族舞加自恋的鸡尾酒,也许对西方人来说还挺异国风情的?第二段《悲悼》(Lamentation),舞者裹在一个像口袋一样的袍子里原地活动,刚开始只露出头来,像煞蒙克的画《呐喊》,可我毫不觉到悲伤,倒非常叹息那口袋布料弹性之大……惟有一点奇妙:舞者没动地方,可是不知是因为编舞还是国家大剧院的舞台,竟有zoom的效果。

不晓得是否因为玛莎葛兰姆舞团成立82年来首次到中国大陆演出,他们的艺术总监Janet Eilber专门站出来介绍舞码。这位Eilber姐姐可是和小努哥(Rudolph Nureyev)合跳过葛兰姆的两支舞的,《红字》(The Scarlet Letter)和《路西法》(Lucifer)。所以我努力瞪大眼睛打量她——虽然看不清楚脸,那宽额头尖下颌细长身段儿天生就是舞者。她穿着朴素,粉毛衣灰宽脚裤,戴金丝眼镜,大大方方地站在大红丝绒幕布的一角,说话声音回荡在大厅里,温柔坚定,好听的很。

第三段终于来群舞了,《阿帕拉契亚之春》(Appalachian Spring),好象来源于一首诗,故事是乡村婚礼。前半段有点儿闷,后半段儿,一直站在后头当背景的牧师突然爆发,亮了一大堆葛兰姆的招牌动作,以缩腹带动全身的律动,张扬率性。舞者本身是个细高个儿,戴着帽子好象一个稻草人,可是他迸发中甩掉帽子,哇,一头软长棕发,配着象弹簧一样的长腿,自由极了。跳新娘(葛兰姆当年自己跳)的是一个亚洲女孩儿,身材娇小,但跳得美极了,把那种纤柔和纯真表现得非常耀眼,我见犹怜。她穿着一身淡紫色乡村风格的长裙,又颇有时代特色(用花边夸张臀部)——舞美是野口勇(Isamu Noguchi),衣服不知道是不是他设计的,我怪喜欢那种典雅收敛。

幕间休息,这下有机会打量一下其他的观众。和上次NDT(荷兰舞蹈剧场)来一样,座无虚席,都是牛团啊。但这回的舞票比NDT便宜一个档次,难道是因为NDT如日中天,比MG风头更劲?吾友Tim就强烈拥护NDT,贬低MG,怀疑是美国人典型的崇拜欧洲文化,物离乡贱。虽然看独舞时我也颇多腹诽。

这次观众和NDT那次明显不同,看NDT在座的外国人大多是欧洲人,这回却多了不少美国人——穿着立见,欧洲淑女们不管多冷都穿着袒胸露背的晚装裙子,三寸高跟鞋,年纪不轻,常常三两女子有一男士护花;美国人年轻些,常常是一对儿男女青年,穿着套头帽衫牛仔裤。难怪他们叫他们老欧洲,他们叫他们没文化。国家大剧院恰是此两种人最佳融合的地方。

我被一左一右两个单独来的男士夹在中间。左边是位四十来岁硬汉型的大叔,穿着深红色冲锋衣,没啥表情。右边是一位穿着红毛衣的靓仔小DD,背着一只只有弯男才会背的包(后来散场我在外头看到他,走路有点C)。前面是一个奶油阔少和豪门少奶奶look女朋友,少奶奶长着真正巴掌大的小脸,五官很精致,不知是不是跳舞的,看的很专注。我后面似乎是来大剧院参观或是有朋友赠票的两个外地人,男的嘀咕看不懂,看到后面精彩的舞码,似乎也热烈鼓掌来着。我研究一张宣传单,他在背后给女朋友念上面的字“纪念改革开放30周年……”,很讨厌。

总之每回来大剧院都有一种“众生”感,很独特,别处看不到(像保利那种死贵又非“景点”的,看戏的老是某一类人,不好玩)。

进入第二场,《编年史》(Chronicle)战争三部曲,“幽灵1914”(Spectre 1914)、“在街道踏步”(Steps in the Street)和“行动前奏”(Prelude to Action)。我算发现了,我就是无法喜欢他家的独舞。后两段群舞一上来,哇,蓬蓬勃勃的,有气势,明朗时似朝阳,沉黯时似永夜,看得人目不转睛。

这时才看出林怀民几句盛赞的端倪:
“我不知舞蹈可以如此有力,如此动人。如果穷尽一生可以通过动作说出几句清楚的话,余愿足矣。”
“二十世纪的神不经诰封,而是服从意志,执着奋斗的自我完成。”

下面《林神节之歌》(Satyic Festival Song),独舞,亦不喜。并且不敬地觉得黑绿条纹的舞衣像菜青虫。

后面,大惊喜来了。在介绍节目的时候,Janet Eilber就说过,最后一支舞《枫叶拉格泰姆》(Maple Leaf Rag)会放一句大师本人的录音。终于听到了,是老妇人沙哑的一句:刘易斯,请给我弹枫叶拉格。我就念起节目册上1990年玛莎葛兰姆指导这支舞排练的照片——年轻舞者们的身体犹如摆脱地心引力在空中穿梭,他们围绕着一个黑衣老妇,她正像个林中女王般发号施令。

这个舞也太美了,年轻的身体、热情与柔情蜜意,像仲夏夜之梦。男女舞者的紧身衣充满了水彩色,浅粉、粉蓝、粉紫、浅黄……它号称提醒人们不要贪图安逸,却明明描绘享乐如盛宴。我对音乐一窍不通,却深受这支曲子(Scott Joplin作曲)感染,沉浸于这瞬间天堂,也仿佛看到保罗泰勒(Paul Talor)那极致青春健美的源头。谢幕时彩声四起,旁边的弯男也和我一样拍烂了巴掌。

于是就十分遗憾没看前一场——我看这场的主题是“美洲年鉴”(American Chronicle),之前一场“神话寓言”(Mythology & Fable),据说演绎俄狄浦斯弑父娶母和米诺斯迷宫怪兽,戏剧性很强,服装很裸:mrgreen: 我最想看来源于艾米莉·狄金森(Emily Dickinson)诗题的《光明行》(Acts of Light),《云门舞集与我》里有一副葛兰姆跳狄金森的《给世界的信》的剧照,很美。

总之,肉麻地说一句,我是怀着满满的感动走出了大剧院……珍重再会,我祈祷下次“神话寓言”给安排在一个周六。


p012103117

p012103119

NSAPMG4_LARGE

09:41:51 - barb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