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arb的不老歌

22 November

客身

上个周末在Jun的撺掇下,看了《黄昏的清兵卫》,看得津津有味。尤其是清兵卫的耕田、补鱼、伐树、在雨廊下读信……在在是风景画。片尾武士的生死决斗在这样的日常农耕中才更显得惊心动魄。难怪fanfan老嚷着说要去京都。

舒国治在《门外汉的京都》里讲,从小听熟的竹篱茅舍四字,也只有在京都见得端倪。今早去麦记吃早餐,我一直看这书,受到Cathayan的嘲讽。他说舒国治的《流浪集》里讲到去西安,路过村子,看见土堆残垣,村童戏耍,竟然大发幽情赞叹怀古,这种游客的心态最要不得。如果是他,只想得到在这里过日子是什么光景,生活必定苦。好比有游客去瑞士大叫草美羊肥,岂知牧羊人连床也没有,也许睡在柴堆。

几年前妹妹随爸妈去牧区玩,照回来的照片,有草原河滩白骆驼。但妹妹说,夏天的草原蚊子像一层被子盖在草上,牧民出门长衣厚袍,要戴“防蚊面具”。

但是有什么办法,陶渊明归隐还要带着童仆,虽然长住,不过是一个身临其境的旁观者。人拘泥在一件事里,难欣赏它。跳脱去另一番光景,看到差异,渐渐有了钦羡和向往。如果扎根进去生活,只能以牺牲好奇心蹉跎于日常为代价。所以舒国治自承“门外汉”。

C聊起他小时候,村头的桃树开花之美。还有墙上的一个一个深洞,小孩子边走边伸手进去玩,一次摸到一个光溜溜的东西,原来是盘着的蛇,把他给吓坏了。窑洞上常常有天然洞孔,鸟在里头作窝,蛇最喜欢去捕鸟吃鸟蛋,有的时候一不小心出溜下来,扑通一声落进院子,大人们喊着追打。

这些在我这个小城市里生长的人听起来好象天方夜谭。我们已经丧失了好奇心和想象力,热衷的旅游地还是城市,虽然亦有怀古之念想,但至多达到台北生长的舒国治的地步,在北美公路旅行,在东瀛庭园览胜。而Cathayan这个农村人,他有兴趣的是荒原旷野,大山森林。

于我另一个极端是小山。她十月在纽约见到吾友Tim,这位老纽约客对她的印象是他所见过最“cosmopolitan”的中国人(他游历过中国各省),而不像他所知的其他上海人。Cathayan第一次见到小山也有此评价。她为人极厚道热诚,爽朗健谈,因为职业的关系到处周游,爱艺术爱享受,英文流利见闻广,因此去往何地见到何人亦无拘无束谈笑自如……她是大城市里成长的年轻一代城市人。

我们于是乡村适应着城市,城市适应着大城市,大城市的呢?或许如舒国治,追求云游或浪荡。

话说回来,推荐一下《黄昏的清兵卫》。其男主角下级武士清兵卫创造了崭新的理想男性形象:不盲从,有担当,爱护家人,淡泊名利(当然这个有人认为是缺点),有同情心,渔樵耕读样样皆通,武又刀法超群,轻易摄敌性命……然后自有一个理想女性,温柔美丽贤淑多情青梅竹马的入江小姐来爱上他……这是西门吹雪传奇的精益求精版,一个英雄亦凡人的故事。清兵卫穷困潦倒,妻子病逝,幼女老母,还遭上司嫌弃同事鄙夷……是谓“黄昏”,连成为英雄也是被逼无奈,而这无奈实是时代命运之无奈。

片尾一场决斗戏太好看了,跟清兵卫(真田广之)对手的武士(田中泯)困兽犹斗,在出人意料的喝酒谈心之后,于黑暗中双眼精光暴现,摄人心魄。两人对打没有快镜头,可是腾移挪闪间有舞蹈的节奏,尤其隔着屏风若隐若现那一场,观众不能直观,却手心捏汗,愈感其暴烈。我既时想起暗黑舞踏,大野一雄充满力量的舞步,后来听说男主角真田广之竟真会跳日本舞:!: 而舞踏之貌似狰狞的表演,原本脱胎于农耕文化。


weiw01
12:44:28 - barb -

08 November

The Line

在燕郊住了一晚,回来特地拐到新开的美嘉影城去看《007之大破量子危机》(Quantum of Solace)。之前同事就警告我说不好看,故事跳转太快看不懂,而且Daniel Craig脸上一直黑一块紫一块从没干净过。看完果然就大超期望值,虽然我也没搞明白跟量子有什么关系(原来还以为又是核武器那一套)。

这一部比起《皇家赌场》节奏要起伏有致得多,不再一味地狂追猛打了,偶尔有静下来的时刻,故意地冷。据说C先生全部打真军,还身受重伤,我不看新闻也没搞明白到底哪儿出了问题,一味没心肺地想,拳拳到肉,怪好看的。难怪有人看不懂,这一部和上一部衔接得太紧,皇家赌场本来就风格大变让人来不及适应,这回把上部的伏线一条条挑出来,还又要打,又要露,又要拗造型,又要搞气氛……我若不是看了八百遍上一部,也不懂。

较惊喜的是片尾阿拉斯加那段电子乐,和这两部黑漆漆的调子死配。
衣衫褴褛的邦德和美女从沙漠中走出那一幕,完全像时装大片。
坏人们也很有趣,聚在一起,像nerd打麻将。大坏蛋多米尼克(Mathieu Amalric)深得我心,比脸谱化的Mads Mikkelsen显得危险多了。
M大妈本集出场频繁,真让人爱慕呀。
只有那个意图表现多米尼克之残忍和邦德之魅力的浸石油女尸是条烂桥(恶心还在其次)。

然后看完就想起一个人。
该先生是我们前业务部门大佬,底下人戏称J哥儿。他少年得志,自命风流。夏天别人汗流浃背地恨不得穿跨栏背心,他老人家仍然白衬衫,窄西裤,黑皮鞋。北欧人里,他个子不算高,身材倒是标准的Dior Homme。比较要命的是,时见他身着以上装束,戴着Ray-Ban墨镜,耳朵上别一只自家公司生产的蓝牙耳机,面无表情地走进电梯……

曾经我们team午餐八卦邻桌哪位新晋项目经理较靓仔,我无意说一句其实我较爱看J哥儿这款,我老大立即说,格么你一定喜欢普京。我震惊,普京我听八卦男说过,KGB嘛。

原来我一向不喜欢特工这种造作的角色,直到Daniel Craig和The Bourne Identity出现。八卦男一贯讨厌Matt Damon的做作劲儿,受他荼毒,我也讨厌他演伯恩,倒觉得DC除了长相嫌不够普通外,和这个失忆特工真是完美搭配。如果世界上没有普京这号真人秀,DC恐怕没什么机会罢。我一向心水他演《夹心蛋糕》(Layer Cake),那流氓气,死得其所。

话说回J哥儿,他老人家夏天终于卸任回国。以前没什么人喜欢他,因为他太犀利了,大家敬而远之还来不及。我大概是鲜有较喜欢他的人之一,并怀疑其实一切是自尊心作怪,理由是给足他面子后,些微好处他是点滴在心头,记得很清楚;谁不给面子,他就针尖对麦芒,寸步不让,不是不孩子气的。我称他是劳模,永远给他邮件很快就回来,不管是节日假日,在欧洲还是亚洲。有一次他在泰国度假,我打电话过去,听得到海鸟的叫声和浪花拍岸,他一如既往听到公事恭谨认真,毫不含糊。敬业的程度是我认识的欧洲人里少见的。尝有人玩笑,嘲讽他手下人是草包,是因为他太能干了,以一敌十。他走后,这些温室里的花回过味来,方念起他的种种好处。

Jun以前问过我,为何以他为偶像,究竟厉害在哪儿。我想出一大堆J哥儿英明神武之处,都觉得没说在点子上。直到有一天,跟他关门密谋一件极为难的事情,他倒在大班椅上,满脸疲惫,说,巴巴拉,I'm exhausted。这时我似见到一个久居舞台入戏太深的人,台下亦有凡人的一刻。恍然大悟,原来公司这出戏里,他亦是卖力演着一个大角色,别人各司其职,陪着他演,我却不知不觉抽出身做观众去了。

他走了自然有更长袖善舞的人顶上,我自然渐渐地也须粉墨登场。

因此Quantum of Solace是一个教育片儿——它紧扣宣传主题:There is a fine line between professional & persona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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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36:25 - barb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