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晚上看电视的时候，我的后背开始发痒，我抓抓抓抓，背上起了一片疙瘩，我再抓，还是不能止痒，恍然大悟，哦，又过敏了。因为太习以为常了，我也懒得去回忆到底吃错用错了什么东西，兀自边抓痒边听妈妈和猪猜测，是橙汁、葱姜蒜、藕还是饺子……饺子？我翻了个白眼，如果饺子都能让我过敏，那我还不如别活了。

小的时候，我没有任何关于过敏的记忆。大肚能容，发育期什么都能吃，都爱吃。小脸儿抹什么擦脸油都没问题，管它是美加净还是孩儿面。

真正开始过敏还是到了北京之后，环境、生活都适应了，反倒塌下心来，开始过敏。

第一次是为了治青春痘，去协和医院开了个自制的药膏，往脸上一抹放心地睡午觉。醒来后宿舍同学说，哎呦你的脸色怎么这么好看哪，白白嫩嫩的。我乐，这药膏还真有用。到了晚饭时发现不对劲了，她为啥说我白净哪？原来是脸肿了，把面皮撑薄了，看上去绝对“吹弹得破”。我一下慌了，跑去校医院检查，被告之，停止用该药膏，并吃扑尔敏——扑尔敏，我原来还以为只是感冒通里让人睡觉的药哪。

这么折腾一下，睡了两天，果然好了。中间还学会了一些过敏注意事项——不能吃刺激性东西如葱姜蒜，不能吃发的东西如鲤鱼羊肉香菜（芫荽），不能吃……这些都是同宿舍同学告诉我的，她是过敏性体质——我有生头一回听到这个名词儿。

这算开了个头儿，以后大小过敏滔滔不绝连绵不断。反正不是擦脸油就是吃的东西，而且这些还随着身体状况变——有的本来不过敏的擦脸油在某些时候也过敏，至于是哪些时候，我至今摸不准。反正我现在敢用面霜只有两种，一种是倩碧的宛若新生，一种是小护士防晒霜。如果这两种都过敏，我就什么都不用，如果洗面奶哪天过敏，我就用肥皂洗脸。这么着倒也对付了一阵子。

不幸的事情出现在一次生病之后——我现在连那时生什么病都记不起来了，但对其后的事情没齿难忘。那是一个夏天的下午……我边按医生说的吃药，边得意——好不容易书念完了，后天就毕业典礼了，终于给我熬出头来。那股高兴劲儿就别提了。没想到到晚上就乐极生悲——下午脸开始发胀，我自己安慰自己：准是热的吧，稍安勿躁。睡了个午觉，爬起来时我觉得睁不开眼睛，边埋怨自己睡的跟个猪似的，边往下爬（我住上铺），等我爬下来，和同屋另外三位打了个照面，她们三个都盯着我，然后面面相觑。其中一位二话不说把宿舍里最大的镜子拿来递给我，我一照：妈呀，这个猪头是谁？

赶紧杀往亲爱的校医院，医生说我对那个药过敏。回来猛吃药——这回换了扑尔敏和息斯敏。可到了第二天上午，情况继续恶化，身上起了一片麻点，不抓特别痒，一抓特别疼。于是又跑到校医院。医生都吓了一跳，于是给我静脉注射，我也不知道注的是什么，反正没用。到第二天毕业典礼的时候我还是个猪头，心里那个悲愤就别提了。——一片晴空如洗，在那绿茵茵的大草坪四周，站满了穿着各色毕业袍的同学们，人人欢声笑语——只除了站在二校门阴影里耷拉着脑袋的那个。我这个恨哪。这是我第一回在大礼堂参加毕业典礼呀，据说每个人都要走上台去，从校长手里接过毕业证书，并转过脸来和校长合照一张——这个仪式全过程我可是专门去一教学习过的。

没辙，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硬着头皮上吧。因为脑袋肿的厉害，我手拎方片帽走上台阶，准备进去了再戴，正晕晕乎乎没好气，突然被一个辅导员叫住：“哎，那个同学，帽子你戴不戴？你不愿戴给别人戴嘛。”（好象那天帽子有点不够数，有的同学俩人合用一帽子）我这个气呀，一改平日很讲理的形象回他：“你看我的脸都肿成这样了怎么戴帽子啊？？就不给！！！”那个老师一怔，我一想，他大概以为我就长这么胖呢。

让我怎么形容整个毕业的过程呢，反正当时的感觉只有俩字：悲壮。前两天整理照相簿，还看见家猪的毕业照来着，才想起我自己也有这么一张，是学校专门请的摄影师照的，每人一张，去系里领，没有底片。我当时挺恨这个照片来着，随手不知扔到哪去了，现在想起来有点可惜。

那次的过敏，我记得还是吃了一个叫仙特明的药才好的——27块钱一粒，记得很清楚。

过了这么久，像昨天那种过敏，我都习以为常了，就像它莫名其妙的来一样，今天早上又莫名其妙的走了。正为自己的镇定自若得意中，听见“阿嚏！”“阿嚏！”两声——这是家猪在换猫沙，自从换了某个牌子的猫沙后（喂猫归我，打扫厕所归他），已经持续一个星期了。这个毫无经验的乡下孩子还是从我这儿知道这个词是咋回事的，他无可奈何地醒醒鼻涕对我说：准是过敏吧？

这会儿我正好翻着一页书，书上一个挺穷的留学生说：和食物闹别扭是一种娇贵。我过得起敏吗？只有什么都吃得起的人才过敏。在未来的一天，安德烈和他的妻子（我，或未知的另一个女人）到朋友家做客，他立刻告诉朋友：请别给她吃这个，她过敏；请别给她碰那个，她过敏……实在很平常的一个女人，“过敏”使她有了特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