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arb的不老歌

29 September

盘妻索妻

多得f让票,昨天携眷去长安看了芳华越剧团的《盘妻索妻》,简直要溺毙在尹派圆糯的唱腔里。

我哪里懂越剧,不过久闻这出戏的大名(尹派代表作之一),趁热闹罢了,没想到赶上属一属二的小生王君安。她一出来,掌声雷动,到高潮处,简直唱一句一片采。女主脚叫李敏,也有粉丝无数。不过我一直对高亢的声音不感兴趣,所以虽然她唱得很有主角范儿,我没什么特别感觉,反倒被王君安的婉转低回,温柔缱绻麻倒。她人儿又那么美,高而挺拔,神态潇洒,一管直直的鼻子,明晃晃的酒窝,而且举手投足并不脂粉气,实在是招人爱。与她同门的赵志刚(我小时候颇迷过他的《沙漠王子》)可完全被比下去了,我怎么没早发现这号人物。

《盘妻索妻》的故事是忠臣谢家被奸相所害一家遭诛,小姐谢云霞逃走时落水被刘公子所救,认为义妹,在春游时偶遇佳公子梁玉书。梁公子对谢小姐一见钟情,上门求亲。谢得知梁是杀父仇人之子应允婚事,却要求三年守孝不洞房,意在伺机刺杀奸相(非常的有难度,老头子在京城上班,老婆儿子却在扬州老家)。在这个过程中谢对梁百般冷淡,梁虽然不解但天性宽容善良,小心呵护,关切有加。中秋夜梁公子在房外听得谢小姐的心事(先杀他爹,再杀幕后黑手他的继母继妹,然后杀他……),假意盘问后竟仍能至诚相待,百般回护,结果当然是打动芳心。这时节梁却突接父令上京赶考,高中状元,被亲王看中欲纳为婿,他弃官与父决裂,漏夜逃回扬州,谢小姐适时险遭觉察的继母继妹毒手,幸得丫鬟相救,逃回刘家,和寻访而来的梁公子双双逃走,远投娘舅。

C批评道这个故事非常的虎头蛇尾,几个主要问题都没解决(报仇、谢小姐寻找失散的兄长、梁公子弃官拒婚的后果……),唱词也颇有拗口之处。我觉得要点压根儿不是这个故事,而是光辉灿烂的男主脚:出身豪门、一表人才、风度翩翩、知书达理、仁慈善良、诙谐风趣、一往情深……女人理想中的理想嘛,一看,剧本果然是尹桂芳自己写的。我不满意的是为什么一往情深,没有交待,女主角也没看出有啥特别可爱动人的地方。

但是那几个绝佳的唱段十分遮蔽了剧本的不足。我最心水的是中秋夜梁玉书把酒慰佳人,那推心置腹软语温存,唱得人要泪盈于睫,什么铁石心肠的人儿会不动心:

“自古来一丝为定拜天地
相亲相爱成夫妻
你女在娘门是亲父母
出嫁之后亲夫婿
夫妻祸福应相共
生生死死在一起
我夫有事来你妻扶持
你妻有事来我夫去抵
如今是你所亲者唯玉书
玉书爱者就是你!
你有事不肯对我讲
再与谁人可商议?”

很白,没什么特别动人的词儿,可是那轻轻的一句“自古来一丝为定拜天地,相亲相爱成夫妻”实在是唱到心坎里去。而那句“如今是你所亲者唯玉书”圆润温软,“玉书爱者就是你”又斩钉截铁,实在是迷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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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44:01 - barb -

08 July

看戏

连看了几天戏,累死了,还漏了一场,气人。

五六日三天青春版牡丹亭,资深昆迷们都不看,嫌唱的差。我图色相,一则演员,一则美工。台上人岁数还年轻,比起从前却是明显老了,虽然也还是好看。头本眼睛有点睁不开,末本生旦分别有过几场重戏了,终于黏上了角色,戏总算有了明显的骨节儿。

我一直以为上次和船看是两年前,回头一算,早三年过去了。这么一比岁月真不留情,比起色相的流逝,艺术上的长进像蜗行,简直入不敷出。最近才温习了张继青,从沈小姐的身段儿唱腔处处可见乃师风范,可惜是一尊明显的复制品,小动作常嫌生硬,唱的时候是那么卖力,太卖力了以致于不是自己的一部分。和f说起反正无法超越,不如放弃复制,干脆放开了唱。可见艺术家之难当,考较到最后,皮相肉身无一不许懈怠不说,更是可怕的内力(理解力、鉴赏力、判断力、胆量……)相拼。

比起来俞小生要容易些,扮上了真堪玉树临风四字,想不出小生里有哪个比他好看的。就算乃师年轻时样子也不能比。这下更说明艺术的难处,饶他这么漂亮,也比不了老汪的一半,其情其境,老汪都是用唱用念用作用演带观众去了,那是一个抽象的境地。白牡丹如今看也还是实,是操作,不是演绎,不能如入无人之境(像老蔡迎哭)。

可是我要说他们家的美工(王童是美术指导)太好了,青山淡水,姹紫嫣红,倒都是抽象的,配合了灯、配合了简略的舞台、配合了无比精致清浅费尽心思的戏服,早值回票价。比起来元大都西厢记真是土包子,以满头钗和尚庙交响乐为最。

三天上座率比长生殿高得多,几乎满员,大部分是学生,带着看偶像剧的热情,大喊俞玖林的名字。我和f坐在其中像外星人(听黄段子而安之若素)。因此想起伊说白牡丹推广昆曲居功至伟,然也。

昨看的是第四届昆曲艺术节展演,谴责一下大剧院,到入场前还一点都不知道要看什么,拿到节目单才发现,同样名字的两天演出,完全是两套戏码,昨天就白白的错过了老蔡和张静娴的《小宴》,另想看的还有施夏明和罗晨雪的《幽媾》,后悔药也没的吃。

昨的戏码是沈丰英俞玖林的《偷诗》,黎安袁国良的《望乡》,单雯的《离魂》,毛文霞的《湖楼》,王振义魏春荣倪泓《听琴》 ——月前在北大看北昆西厢的时候,nashy就惦记着七月底再去长安看一次下本,就为听振义的《凤求凰》,这下被我偶然撞上,意外之喜。

我尤喜琴歌之二句:
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何日见许兮,慰我旁徨。
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不得于飞兮,使我沦亡。

这折是莺莺戏,振义就唱了这么个琴歌捧琴退场,四两拨千斤。

除此外五折戏里我最喜欢《离魂》,第一回看单雯的戏呢,她那个气弱游丝可演得真好,几处声音小得快断掉了而始终不断,人是那么娇滴滴百转千回的一个,比起来北昆佳丽简直是孔武有力……

至此幽兰华梦已看了四出(西厢记长生殿牡丹亭),就差下周的桃花扇了。

20:56:48 - barb -

17 June

山顶看戏③

长生殿四本。

连着三天跑大剧院真吃不消,不知道看全四本的是怎么做到的。尤其是礼拜天,一想到第二天要上班,万般不情愿。当然咬咬牙还是去了,为了老蔡。

船一早飞成都了,不爱顶缸。多年来头一回见到一个短发的不爱,英姿飒爽。不过进了我们山顶座,不免英雌气短——原来她比我还恐高,脚软得差点没坐倒在楼梯上。我们又坐第一排,格外恐怖。互相扶持,哆里哆嗦进了座位,像一对老姑婆。

老蔡给我们压了惊,那嗓子,又高又圆。说是他考昆大班的时候把胡琴弦给唱断了,五十年下来去其锋芒,像功夫高手,白鹤亮翅而力含千钧。

不爱夸他今日的衣裳(土黄袍子)打扮真是个正经孤单老头儿,我也喜欢呢。台上啥都没有,就一把椅子,给老蔡坐着,这才配他,多余的都去了。我心爱的[叨叨令]一开腔,哎呀,鸦雀无声。“不催他车儿马儿,一谜家延延挨挨的望;硬执着言儿语儿,一会里喧喧腾腾的谤;更排些戈儿戟儿,不哄中重重叠叠的上;生逼个身儿命儿,一霎时惊惊惶惶的丧;闪的我形儿影儿,这一个孤孤凄凄的样。” 多可怜人啊。

到[小梁州]真神了,老蔡如有天助,声声如喝,字字率真,“我当时若肯将身去抵搪,未必他直犯君王;纵然犯了又何妨,泉台上,倒博得永成双。” 那句“纵然犯了又何妨”真真把李隆基头前的优柔窝囊委屈情伤一口吐尽,不枉杨玉环叫他一声“三郎”。

就恨自己嗓门不够大,不能多叫几声好。不爱说她身边那位大妈早哭得泪眼婆娑。

张(静娴)计(镇华)二位也是很好的,可惜长生殿里,总归是老蔡的天下。余彬mm不错,跟老蔡合高音也没问题,就是不够娇,演二本里的母老虎查房总归不如沈mm别致,可见演员编排费了心思。上昆的武戏真是很好看的,二本四本连有,又花哨又热闹,很饱眼福。但愿能常看常有。

顺带还看了剧院一层的袁运甫画展,很有趣。他好象对一切景物着迷,把上山下乡的村里四野和工业大建设都画得饶有风味,色彩又柔和又艳丽,透出的精气神儿是无限乐观、兴致勃勃的,偏偏不擅画人,画中略出现人物,倒好象是四下景致的陪衬,连眉毛眼睛都画不端正。吴冠中叫他和自己是“粪篓派”画家,因为都下乡背粪而不弃画笔。展厅里还颇挂着些陈丹青褒赏之辞。想起船说的,陈从不得罪人,果然。

对面是歌剧季的展览,有些图兰朵的戏袍、手绘的波希米亚人设计图、旧时歌剧海报、名角儿画像……什么的,看起来挺多汁。我不爱看洋戏,留待爱看的有缘人罢。

21:17:29 - barb -

15 June

山顶看戏②

长生殿三本。

十三日是充实到爆的一天。一早跑到三里屯看《终结者2018》(Terminator Salvation),终于看到了澳洲帅哥Sam Worthington。我并不是终结者系列的粉丝,要不是师父忽悠大概不会去看。说有帅哥的时候,还以为是Christian Bale,非常疑惑师父怎么改了口味,结果Marcus一出场,我就知道这个才是真命天子:mrgreen: Jun说看到差不多一半已经肯定他百分之九十是澳洲人,“三十岁左右,长得这么端正,演技又不错的青年白人男演员,竟然尚未被我看见过,肯定不是美国演员,连英国演员都不太可能,可见不是澳大利亚就是新西兰的啦。”那得意劲儿和乃徒看Immortel (ad vitam)时发现Thomas Kretschmann时一模一样(不过此君去了好莱坞后好像越来越邋遢)。

看完后去意大利广场吃劈叉饼,狮子大开口一要两只,848像梁山好汉的。只是差点没噎死,Cathayan边往嘴塞边刻薄地说看你以后还想不想吃劈叉。为免看戏睡着,我又抖擞精神送下一杯咖啡和一只提拉米苏。我本不爱吃提拉米苏这种莫名其妙的东西,他们家的倒还不错,不太甜,很冷硬,吃得很有征服感。

饭毕也才三点多,离开戏还早呢,肚儿溜圆,又实在坐不住了。这时C提出了一个天才的建议:去中山公园。该阿土仔来京十七年,竟然没去过。我也还是若干年前读大学时到过在他们家办的书市,只有一丝汗流浃背的模糊印象。

穿过天安门前永远汹涌的人流,进了公园,简直像进了天堂。人不多,那么静,林木森茂。很多非合抱不可的古树,社稷坛两侧古松夹着浓竹林格外的有一种萧然意远的派头。有一大片牡丹,早就没花了,叶子像三个绿指头,又肥又娇。有两条僻静的路夹着石榴,石榴花好看死了,是种偏桔色的洋红,悄悄的夹在叶子里,仰头一看透着薄暮的光。另有开出满树黄花的栾树,活力四射,风一吹落下一地黄花,有的落在我的头发上。

我们在一个小坡上的破亭子歇脚。亭子很低调,全是裸木头。我问C叫什么亭,他煞有介事地说,叫四棵松。当然是瞎掰的,但四个柱子布满天然深槽,果然像松树干。天阴了一阵子像要下雨,又终于没下来,刮起凉风一阵,胖子爽死了。我在手机里翻出来当日在后海录的温老师(宇航)的唱,放了一会儿,觉得水磨调和那亭子和四外树木花草的随风摇荡很相配。

看了一会儿《书啊书》,多动症发作,又到湖边溜达。坐在柳树下,看着燕子乌鸦在角楼湖波柳稍间飞啊飞,觉得北京也不是那么的全无是处。

还没动身接到船的电话,说是在作者家,来不了了。我急着说,老蔡看一次少一次,哪怕是下半场你也赶来吧。简直这漫长的一日,也是为看老蔡做准备的。

老蔡也果然不负众望,《闻铃》大概总要唱到有人落泪。“一点一滴又一声,一点一滴又一声,和愁人血泪交相迸。对这伤情处,转自忆荒茔。白杨萧瑟雨纵横,此际孤魂凄冷。鬼火光寒,草间湿乱萤。只悔仓皇负了卿,负了卿!”

船总算在老蔡出场时赶了来,赶上了迎他的鼓掌,送他的鼓掌。

15:29:23 - barb -

13 June

山顶看戏①

长生殿二本。

紧赶慢赶才在铃响时候找到座位,差点和船失散,总算见到面,戏已经开了。我第一回在国家大剧院看昆曲,那个座位啊,真是让我花颜失色(呃,小学生作文一下)。我们在最后一排,高如山顶,放腿的地方紧窄,只容人并拢双腿老老实实坐下来或站直。但是一站起来,下一排座位的靠背还不到膝盖,这么往下一看,觉得一不小心真要骨碌下去,从空而降摔进池座,化为香魂一缕……

收回恐高症患者的恐怖想象,看看脚底下的戏,的确848像山上看山下,一面黑漆漆,一面亮堂堂。略看到演员的头顶、为走台画的叉叉圈圈,和舞台移动露出的机械,有点……上帝的感觉。

小船说此戏调音师该打板子。音忽高忽低,有一面钹震天价响,吵得我头壳发麻。演唱或音乐到高音时总有点破,以前在他家歌剧厅音乐厅看舞的时候从没遇到过。我很不喜欢他们灯光和舞美,在山顶看得很清楚,追光灯老追不上演员,杨娘娘玉盘一舞红橙黄绿青蓝紫光一阵乱闪,惊得我们目瞪口呆。那不叫霓裳羽衣舞,那叫人妖大变身……难道演员没抗议么。舞台比起上昆的改革,要简单清爽些,但精力没花到点儿上,总有什么地方不对,该简单枯燥的地方一样简单枯燥,该轰烈热闹的时候也不需要它来衬托,总之没有为戏加分的地方。

都骂白先勇的牡丹亭,所有现代化了的舞台里,我倒最喜欢他们家的。记忆里舞美是王童,《无言的山丘》的美指。

弹完了赞一下上昆的戏。上次一位jj对我说越来越不爱看北昆的戏,但不看北西厢看什么呢。这下上昆来救命了。从唱到演,从身段儿到衣服,都精致耀眼。我第一回看安少的戏,他真是帅哥一粒!一向懒得用望远镜,这回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岳帅《巾生今世》里写到这个徒弟可是深情得很哩,我想他今日经过她和老蔡调教也早不是多年前我听说的那个少年了。我很喜欢他昨日的唱。杨贵妃是沈昳丽,安少个儿高,她小鸟依人靠在他怀里,可还是挺相称的。怎么看上昆的女演员都要比北昆的闺秀得多,那身段儿面容,《絮阁》里一娇嗔,真是美呢。都怪fuge上礼拜撺掇重看张继青的游园惊梦,不断抬高标杆儿,所以看在我眼中是黎安出色得多,沈妹妹顶大梁,却是要生旦双出才发光出彩,《絮阁》的母老虎抓奸顶好。

最后一场戏,忘了名儿,也赞一下,演的是安禄山show off,狼子野心,大摆军威。热闹死了,太有趣了,适合搞堂会。

三个小时的戏看下来,筋疲力尽。上半场一直饿着肚子,休息十分钟又上洗手间又买面包像赶命,还没顾上吃又开场了,只好在小船的掩护下做贼心虚地吃一口东张西望一下,山底下一念白就停止,一开锣鼓就大口大口地吃,真是……卿本佳人,奈何作贼。

散了戏和船去东单的日昌茶餐厅宵夜,到了大吃一惊,十一点多,还要排队!

总算等到了,吃了卤水三拼(猪舌猪肚鸡胗)、丝瓜蒸粉丝、豉汁排骨煲仔饭和椰浆水果西米捞。昏昏沉沉回到家,在一片唠叨声和一阵内疚感中匆匆睡下。

09:04:27 - barb -

30 May

再聚

靠近咏月就是靠近组织,她一声招呼,昨又在后海梁祝茶馆见到温宇航老师。温老师穿着件polo格子衬衫,记得上次见到他亦是件polo,不过是毛衣。

在座的还有张毓文老师和她的陶然社的小女生们,还有《关汉卿》里那位大眼睛笛师dd丁丁,我上回在梁祝听戏错把他当成女孩的。在北大看《关汉卿》,谢幕时丁丁得到很多掌声,都说他扮相靓,原来是邵峥给他画的。

昨天早上刮了一场大风,温老师说嗅见了扬尘味,倒造就晚来天晴。弯月当空,不大倒是很亮。我们在茶馆二楼露天坐着,旁边柳树葱茏,挡着一片湖,凉风初来,感觉很惬意。脚底下是大祥凤胡同,张毓文老师曾在此住过,笑言回家门口唱来了。

这回有张老师在,恰和温老师对生旦戏,我这种外围粉丝真饱耳福,至于唱的是长生殿,还是紫钗记,可都管不了了。回来网上揪住阿冬就说,她说我那花痴的心,她远隔千里也感受到了。

中间喝茶吃饭的时候,就听张老师讲古,干校时候为了省两块钱车费骑六小时自行车从小汤山到城里、上庆丰包子铺吃了包子再上台(我平时就爱吃他们家包子)……张老师风趣乐观,嗓门儿也亮,大家嚼着她发的口香糖,热热闹闹的。温老师守着她,哄着她,一如既往笑咪咪谈天,说北昆,说兰庭,有时又悄悄耳语。

坐我们对面的一对年轻的男孩女孩,比我这种外围还腼腆寡言。男孩老是客客气气替我们添茶,说陈士争版牡丹亭看了无数遍了。夜了,风上来,老板递了毯子给我们披着。这地儿不错,月朗星稀,水清木华,刚好给老师们放声一唱,美中不足是空气中飘来阵阵烤羊肉串味儿……

我特地问了温老师去年在香港演兰庭六记见着迈克没有,说道没有,但是知道他的。又问了对坂东玉三郎的《牡丹亭》的看法,说是很好的,尤其是冥誓,歌舞伎的“冷”深得其中三昧。我这才知道去年湖广会馆演过,竟然不知道,扼腕。

可惜二友一个去祖克曼音乐会一个去游西湖,不能一起享受这难得的一夜。

09:21:45 - barb -

16 May

一语成谶

去北大看北昆《关汉卿》,被门卫一把抓住盘问——近半年屡屡被抓,以前是从来没有的,还有售票员不看学生证就卖我学生票,还说“一看你就是学生”。俱往矣:cry:

碰头后nashy带着我去食堂吃饭。我要了半份凉瓜炒蛋,半份豇豆炒肉,一两米饭。好久没吃学校食堂,觉得真香,吃了个精光。

入场后发现根本没什么人嘛,锣声一响,观众们轰隆轰隆往前蹿,后排跑前排,二楼跑一楼,好歹一楼看起来满场。
新编戏肯定有它好玩的地方。最雷人的一句唱词是于雪娇(演关汉卿的女朋友珠帘秀)的“酒入愁肠好舒服”。
按nashy的话说,就是一会儿昆一会儿京、一会儿黄梅戏、一会儿民歌……民歌那个很有趣,是里头的蒙古将军唱的“蒙古调”(请和“南吕一枝花”、“皂罗袍”、“山桃红”类比),旋律类似草原上升起不落的太阳,简直笑晕。

戏看得出来写得很下功夫,冲突不断,高潮迭起,总有钩子(hook)。唱词虽略白又有抄经典老戏的嫌疑,总算没有像上昆的《一片桃花红》那么驴唇不对马嘴的。一个戏里又要有关汉卿和珠帘秀的爱情,又要呈现当时的社会风貌,又要讲人的蜕变和对艺术的追求,又要穿插关才子的原作,又要上演戏中戏,又要够戏剧化能引得人看下去,挺不容易的。野心很大,总算也没有太走样。

邵峥的形象挺好,可是adore形容的那把小尖嗓儿,直要震破我的耳鼓。我们挪到了四排,更是振聋发聩。
于雪娇听说是京转昆的,后半拉到了轰烈的大高潮时我真像是置身京剧样板戏里,目瞪口呆。
一众配角倒都很出彩,粗鲁好色的蒙古将军莆察最可爱,观众们猛鼓掌。另看到我在梁祝茶馆听戏时看到的大眼睛笛子dd,穿了戏服,在背景处安坐吹笛,谢幕时还是一副既害羞又顽皮的样子。

最后一幕关汉卿和珠帘秀面对观众抹脸上演《单刀会》的戏中戏很摩登,挺好看的,虽然不好听(调子和唱都不好,太交响了)。
舞台效仿话剧,用了机械布景,灯光很讲究,衣服也走元人紧身小袖的款式,囫囵着看声光色齐全,只是再无空寂舞台想象的无限空间了。倒不敢埋怨,为了打开观众群,不知从艺人铺进去几多努力呢。

散戏时nashy和我很吃惊——以为是上下本的,所以还买了周六的票,怎么已经大结局了。出门一看广告牌,真买重了。
我立时三刻想到头前买的《1699桃花扇》也没标几本,我当三天上、中、下三本买的票(理所当然认为这么个大戏不可能一天演完)。回家一看,果不其然,也是只一本,连演三天一样的!大呼乌龙。

最近连买《西厢记》、《长生殿》、《牡丹亭》数本的票,fuge开玩笑说我是票贩子,真是一语成谶。挥泪卖票中。

10:24:40 - barb -

15 November

小聚

头天上Jillian家吃饭,她笑语盈盈地问我,为何喜欢昆曲。照我平时的懒劲儿,必然说就喜欢了啊,也是实情。然而还是想了想,说起昆曲之且歌且舞,之圆熟妥帖……亦是因知道周五能见到温老师,提前正意修心。

昨晚见到温宇航老师,止不住的兴奋。他果然如传说中是邻家哥哥的样子,谦谦君子,和气体贴。我这个第一回加入的,亦厚着脸皮接了他的礼,兰庭六记的手册和书签。

月初知道他在香港演兰庭六记的时候极想去,可惜知道的太晚,已经来不及办签注。这回听到上弦月说到观戏的志莲净苑的楼台,美死了。最有趣的是说到观众不能穿鞋,又露天大风,主办方还发披肩。温老师穿着穷生的衣裳上来,瑟瑟一抖,观众感同身受呀。

小聚的地点是鼓楼大街北平居,老北京风格。我的座儿远,恰可以不必太失礼地盯着温老师和上弦月看(多得上弦月不多问就允我来),因此菜色没大记住,记得有豌豆黄、卤煮、疙瘩汤。一桌子十来人,一问都是两个曲社的,都是小MMDD,本科或研一的样子,有一位中央美院的谭MM刚上大一,高中就在上海听戏了。席上我再被认熟脸儿(再而三而四而五……),两位MM分别跟我说好象在哪儿见过,莫不是听戏时,焉知听戏上我是惭愧惭愧,太大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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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毕,移到旁边的椅榻上,大家纷纷抄出家伙事儿,笛子、箫、板子,几乎人手一本《粟庐曲谱》。就着茶几,筷子一打,就请温老师唱了起来。之后曲友唱,一位MM和上弦月秀了新学的身段儿。再请温老师唱《哭像》——我替打板子的MM执谱,这叫手忙脚乱,既要顾翻页,又忙不迭地扭头看温老师唱。我本不大爱《长生殿》,也被温老师唱得深深吸引……席间有位上弦月的朋友,从来没听过昆曲的,竟然头一回就见到温宇航,真幸运死了!

我才知道温老师是长住纽约的。我反复看的他演的陈士争版《牡丹亭》就是在林肯中心连演三天。未知纽约的自由艺术气氛是否与他方便。之前上弦月说过他是为观大都版《西厢记》回来,下次再来要到春节,而香港之兰庭再演要到明年底了。

散席前,因上弦月的另几个朋友到场,有幸听温老师再现在香港的讲座片段,以《琴挑》示范身段儿眼神。潘必正心中郁郁,推门见月,眼前一亮……其声其步,将一个斯人独立的场景活脱脱搬到我们这方寸之地,直忘了旁边是饭桌,才子身上着的是polo毛衣……温老师说起视力不如前,不知是近视还是散光,可是他一抬头亮相,眼神温润明亮,霎放光芒。我真是盼着现场看一出他的戏啊!

10:07:00 - barb -

03 December

想看温先生的戏

周三去北大看戏,上昆的《一片桃花红》,笑得直发晕。宣传上写的是“青春版”,我看不如叫“摩登版”算了。青春版牡丹亭一片荣华,青春的不过是演员、编排、配乐、舞台,唱腔唱词可不曾改,新瓶有旧酒镇着。《一片桃花红》可来了个里外大翻新,差点叫人不认得了,这是昆曲?(示例,用作宣传语的台词:“绿水为障,青山为屏,隔断人间万丈红尘。留住清新,也留住请静,更留住桃花源美少女,真性情,玉精神……”我听罢心里暗叫妈妈咪呀……)

故事讲的是齐宣王和钟无艳(不过戏里改叫“妩妍”)。齐王少年英俊,风流好色,被赵王打败,去桃花谷搬女将无艳的救兵。无艳天生脸上有大片桃花胎记,齐王假意逢迎,骗得桃花出兵,杀退赵王。他夺回了被赵王掠走的美人儿孟赢,忘记立无艳为后的诺言,斥其丑陋。无艳哀返桃花谷。赵国再次败齐,齐王终于想起无艳,再次求救,无艳杀退赵兵,为救其身亡。

咳咳,故事讲到这儿有点莫名其妙,看到最后才知是个道德教育剧:齐王幡然醒悟,明白心灵美才是真的美。我也彻底晕倒。张军好好的一个小生,形象都教这个浪子回头的齐王给毁了。我倒喜欢齐王被剧情教育得摸不着头脑,反问众人的一句话,难道美的不是美的,丑的不是丑的?无艳救他爱他为他而死,他就非得爱上她?为何杜丽娘慕色而亡,倒引来一片叫好声呢?

女主角谷好好武艺身段儿都好,末了与赵军大战一场像杂技,衬得她面容如酡,身似矫龙,可我实在受不了她的嗓音,尖尖的要冲到天上去,常有失控的感觉,又兼京剧腔。看来刀马旦真不是我那杯茶啊。唱念做打,我坚信是有优先级的,水磨腔声声断断才是最真。可怜张军唱的好,却没机会发挥,被编剧安排了一大堆内心独白,像话剧。以前没听过他唱,只在电视上看到他平时未上妆的样子,怪活泼的男孩子,没想到唱得好,声音这样清亮。今天下午在儿童剧场有一台折子戏,可惜我病了,去不了。

散场后在剧院买了两张碟,其中有张军的折子戏,《长生殿》的“絮阁”和《红梨记》的“亭会”。“亭会”果然不错。明晚在儿童剧场有张军和沈昳丽的《牡丹亭》,估计也不能去看。为了安慰一下自己,晚上连看了几个版本的《牡丹亭》。只觉得最最动人的,还是汪世瑜呀!那举手抬足的潇洒,声音的老成……我看的版本,他已不年轻了,还能有这样惊人的魅力。难怪他老对俞玖林不满意,又难怪“青春版”《牡丹亭》有那样的成功。不过俞玖林的过人之处是那份刚正,于昆曲的小生中是极难得的。而说起青春……我最中意的还是温宇航。

刚刚在温宇航的blog上竟然见到张军留言:) 在某个论坛上看到九月在后海见到温的人说“舞台上温文儒,风流蕴藉的形象和现实中并不刻意修饰,坦荡豪爽的邻家大哥的形象反差”,足足相聚五个多小时,还听到他唱的曲子,让人顿足,早知道一定拖着Adore报名前往。他的blog上还有“百花赠剑”剧照,他自然演海俊。上个月中央十一台放《百花记》(《凤凰山》?),正是工作最累那几天,也还没来暖气,我拖着被子到客厅的沙发上看,竟然睡着了,可惜呀可惜。什么时候能看上温先生演的这出呢?

22:04:49 - barb -

25 April

梅边柳边 趁此良宵

柳梦梅向杜丽娘起誓,生同室,死同穴,口不心齐,寿随香灭。这一句唱得慷慨,动人心魄,先前书生的拙与痴昂扬扫尽,台上眉目如画人儿,硬逼出了泪。

白先勇的青春版《牡丹亭》,比我想象得好太多,一时间鼓乐齐奏,像浮荡在交响乐的汪洋里,倒不像是戏。我们误了上本,最撩人的惊梦,倒是一点也不惋惜,因为<旅寄>、<拾画>、<幽媾>、<冥誓>几出都是我自己心里的大戏。最喜欢的一段儿,是柳梦梅执伞上场,随风飘摇,羁旅凄凉的那场,有点儿林冲夜奔的意思,摧折不损英雄意。

俞玖林演的柳梦梅,极“正”,潇洒中有刚毅,又有股不谙世事的纯真可爱,不像先前看的陈士争的纽约版本里,温宇航那么风流蕴籍。我自己偏爱温宇航声音里那点低徊温存,可是仍然被俞的神情动作打动,他唱得比演杜丽娘的沈丰英不知好多少。纵然沈丰英貌美如花,但昆曲的好处都在意韵,不然梅兰芳也不会那么打动人。俞玖林的动作熨贴得多,一个人表演大半段也压得住场,摇摇晃晃处细细拿捏,倒像凌波微步。害得我猛捏旁边的小船,表示自己的激动。和小船听戏最好,可以偶尔小小声嘀咕,又笑,又骂,又赞,又八卦,幸福死了:P

第三天下本的那场,小船病了没到,Cathayan替补。为了一个offer的事,我也无心听,趁中场休息躲到厅里讲电话。回来后已开幕,不好意思落座,就靠墙站着看。尾声时,观众纷纷冲到前排,我被人潮冲到第一排,扒在乐池的栏杆上仰头看,恰好俞玖林与沈丰英谢幕,灯光明晃晃地照着,一对璧人笑靥盈盈,大红袍黄金线,更衬得色若芙蓉。观众连声叫好,我也把手臂高高地举过头顶,向三米外的俞玖林喝彩。一群不知哪里来的领导上台,和演员合影,中间的一个还向俞殷殷问询,俞便认认真真答,观众渐渐退场,眼见是曲终人散,突然一群女孩子的声音高声尖叫“俞、玖、林!”我扭回头去一看,Cathayan远远的大乐。俞玖林又腼腆又有点欢喜,走过来致意,把手里鲜花抛给那群女孩,才退了场。

现在回忆起,戏里的一举一动已经没那么分明。唯一印象深的是柳梦梅的青衫,挽在手里,小心阶边青苔,抖抖颤颤,最是戏曲的好处。回头看DVD时,那种淡色拍出来非常黯淡,再不能重现。有一段丽娘和梦梅双双穿着淡色衣衫,举手投足,翩翩飞飞,不知多好看,影碟里成了灰蒙蒙一片。可见现场的每一秒都值得珍惜,如此星辰,趁此良宵。
23:50:20 - barb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