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arb的不老歌

18 June

春风原来是这样化成了雨

“春风化雨”,是《死亡诗社》的另一个名字。我原来以为,这场春风,是Keating老师的谆谆教诲,那场雨是学生思报,终于“成材”,这不过又是一个春蚕到死的案例,一个青春+励志的故事——我竟然还在纳闷,这么一出“雅俗共赏、老少咸宜”的电影为什么没在国内公开放映过。

故事的开头,真的像春风拂面。那所男校,像我想象中的伊顿公学——那天在电视新闻看到哈里王子从那儿毕业,满身荣光,然而世上总还是凡人多——电影里的他们,脸上挂着青春无匹的笑容,真正的天之骄子,却仍然得为繁重的功课、严厉的管教老实呆着,直到那天,Keating的春风拂过了他们的脸。

别的教室在上化学、拉丁文,只有Mr. Keating的教室传来一阵撕书声,不不不,这个教室里没有女人,没有芙蓉女儿的笑声,那些丢进废纸篓的是一位普里查特博士的一板一眼:想辨别什么是好诗吗?画个坐标吧,艾略特、惠特曼,都是上面的一个点,矩阵有大有小,别管这是诗还是建筑图形。要不然,坐在最后的那个学生怎么会撕得又快又干净——他是Charlie Dalton,不羁的花花公子,未来的范柳原,他厌恶条条框框,却在反叛中学习成长,甭管我心里把他的未来刻画成什么样儿,今天的他,是那么年轻,俊美无俦,连永远垂在他嘴角的那丝嘲讽,都无心而天真。

老走在他身边儿的叫Meeks,小老鼠脸,戴眼镜,脸上有小麻子点儿,其貌不扬得像每个中学里的好学生,不过只消片刻,你就会发现他的聪明不容小觑,他的好成绩也并非毫无用处——Mr.Keating问:“corpe diem”——这句拉丁语你们知道是什么吗?Meeks举手:——抓紧时间,That's seize the day.谢谢你Meeks,你和Keating老师一样,把这些和你一样的孩子们引向了梦中茫茫的草原,让他们自由奔跑,全没看到,河水里那些暗流和坑洞。

Keating老师最爱引用的是惠特曼,美国人永恒的惠特曼,自由奔放,热情浪漫,他说:啊自我,啊生命,这些问题总是不断出现,毫无信仰的人群川流不息,城市充斥着愚昧,生活在其中有什么意义——多老生常谈,孜孜不倦,然而我怎么想起每天下班途中,公共汽车经过的每一站,——瞧那人山人海。还有王府井大街上,走来走去的人们疲惫的脸,我穿着我的旧衣裳,蹲在路边,看着那些衣着光鲜的、普通的、褴褛的人从我面前走过来,又走过去——惠特曼又说:因为你的存在,因为生命与个体存在,因为伟大的戏剧在继续,因为你可以奉献——别再蒙骗完美国人民再来蒙骗我们了,在这灰头灰脸的天地里,在这飞跑得抓不住的时间里,哪儿有我们或者是他们经过的痕迹?——可是你别说,听完了惠特曼,听完了Keating(其实是Robin Williams那把熟悉的嗓子),我真的觉得精神振奋起来了,眼睛明亮了,也有了一点点,一点点以为永远都懒得拾起的对诗歌的记忆——其实是记忆中那种青春的情感。“给每一条河每一座山取一个温暖的名字/陌生人,我也为你祝福/愿你有一个灿烂的前程/愿你有请人终成眷属/愿你在尘世获得幸福”;“天空色彩单一的胜景/我们理应赞美一切,就像一切/知晓真理的人们深情地歌唱/他们确曾在风中感受过风/他们确曾被飞鸟所唤醒/今天,天空空无一物,一鸟飞过/什么东西比这鸟更温柔?”;“我是一个任性的孩子/我想涂去一切不幸/我想在大地上/画满窗子/让所有习惯黑暗的眼睛/都习惯光明/我想画下风/画下一架比一架更高大的山岭/画下东方民族的渴望/画下大海——无边无际的声音/最后,在纸角上/我还想画下自己/画下一只树熊/他坐在维多利亚深色的丛林里/坐在安安静静的树枝上/发愣/他没有家/没有一颗留在远处的心/他只有,很多很多/浆果一样的梦/和很大很大的眼睛”……

毫无疑问,Nox这个优雅的男孩,家人期盼中的未来的律师,是除了Neil以外,最被惠特曼激发起热情的人,为了那个名叫Chris的漂亮女孩儿,为了那句“今天尚在微笑的花蕾,明天便在风中枯萎”,为了Keating老师说:没错,医学、法律、商业、工程,这些都是崇高的追求,足以支撑人的一生,但诗歌、美丽、浪漫、爱情,这些才是我们活着的意义。

所以,那个最腼腆的小男孩Todd被激起来了,他被“逼”出了自己的诗(原来做诗这么容易,以后我要造不出完整的英文句子,就把它当作诗),他最终第一个站在课桌上,向被学校逼走的Keating致意。这也许不是什么光荣的壮举,然而,谁年少时候,没为那么一件事或是一个传闻激动过?也许这对所有的人都是不足道的,可我相信在Todd的一生里(如果他在电影结束后继续长大了的话),这是段散发光芒的记忆。Todd,这个演员我认得,他叫伊森霍克,那个《雪狼》里的漂亮男孩——后来他终于长大了,成了现代版《哈姆雷特》里骑摩托车的王子,他还演了一出戏叫Reality Bites——Reality bites,应验在他的室友Neil身上,也应验在Neil的父亲身上。

至少在我看来,对演戏满怀热忱的Neil,和对他极其严厉、逼他考哈佛的父亲都一样是梦想家,梦想如果放在戏剧上、放在莎士比亚上或许最适合,然而放在儿子身上,那始终不可靠,并被证明是残酷的。——见到Neil的第一眼,我就觉得他酷似Jim Carrey(人们把Jim Carrey叫“美国周星驰”,可见对这两个人的亲近与热爱),每一个表情都蕴涵着笑,却又掩埋着痛苦和忧愁,这两种力量交相辉映,造就出一个演戏的天才。在那个大雪纷飞的夜里,谁都忘了不《仲夏夜之梦》里那个精灵吧?他戴着荆棘花冠,眼睛里闪动着光热,他大声地念白,不是Keating老师嘴里,马龙白兰度咬牙切齿的莎士比亚,也不是约翰韦恩牛仔英雄主义的麦克白,那是他自己的精灵,“我知道你们很多人都像讨厌牙科手术一样讨厌莎士比亚,但我只会把莎士比亚当作一个写了些有意思的东西的人来谈。”——是的,谁说那个写了《罗密欧与朱丽叶》、《第十二夜》的年轻人不曾像他们一样青春地活过呢?

于是,终于,在戏落幕之后,Neil被他的父亲拉回了家,并因为违抗他的要求而被斩断梦想、送去军校。他拉开窗子,看见雪皑皑,他脱掉衣服,戴上荆棘冠,雪花拂到他的胸膛上,他就这么安安静静地走进地下室,打开抽屉,找到那个油布包,掏出里面的东西——楼上,父亲从睡梦中听到声音,惊惶地起床、寻找,终于在那张华丽的书桌背后,看到那把枪,再走一步,看到——那是Neil的手臂,挺直、舒展,就是那只托起Todd收到的文具盒礼物的手臂——他鼓励着这个腼腆的室友,让他别再闷闷不乐,那也是在“印地安山洞”里,掀开“死亡诗社”宣言的手臂,它曾经承托起年少的“庄严”,和尊严——然而它现在已经不再有力量。于是,终于,我听到角落里悉悉簌簌地响,我想那是悄悄拭泪的声音,那好象是我的妈妈。我自己的眼泪滴进了我枕着的靠垫里。

春风就是这么化成了雨。

这件事似乎不能怨Keating,然而谁敢说与他无尤?就像他自己说的,他不仅仅是念诗,诗从他的舌间滑落,就像蜜糖。那些年轻的孩子们需要这些蜜糖。如果我是Neil,我或许也会抛弃学业,跑去学画——然后放眼四望,在狗一般的生活里,在滚滚而逝的时间里,我们如何选择自由,怎么能更有尊严地活着,哪一个才是真正正确的抉择……有那么点儿宿命的意思。——“当年的年轻人已变成了花下之尘,corpe diem,孩子们,让你的生命不同寻常”——可是我们生就是普通人呢。然而谁又忍心责怪Mr. Keating,除了他,还有谁敢教孩子们去梦想,敢让他们在那个封闭的鸟笼里向外张望,望那落日晚霞,青翠草场,还有那花儿一样的漂亮姑娘。除了他,还有谁会告诫孩子们:现在,各位,你们要学会思考,你们要学会欣赏文字和语言,不管别人怎么说,文字和语言的确能改变世界。

——这是我的信仰。
posted at 22:05:00 on 06/18/03 by barb - Category: Mov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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