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arb的不老歌

07 May

开放日


今天去了中芭的“开放日”活动,不滴两滴口水实在是不甘心的,然而从外头的狂风沙土里折腾回来,只觉得脑袋像个椰子壳,敲一下会梆梆做响,响声到一边儿碰了壁,还会折到另一边儿。现在脚还肿得像两个热馒头,放在地上吸凉气儿,不过这个都怨我,刘姥姥头一遭进大观园,上赶着穿上新买的一对c&e白漆皮高跟鞋,虽然在中芭都是坐着,可是既然携Cathayan同去,那是万万不能不坐公共汽车的,看完演出后就又“就近”逛了一把陶然亭公园,回到小区,我等着先下电梯的人一出去,立马把鞋扒下来,光着脚走回家门口,到现在也不想穿鞋。伊莎朵拉邓肯果然高明,人光着脚踩在地上,不说跳舞稳当、能接地气,就是这个凉气儿的理疗作用也不错啊。

其实昨天晚上就兴奋开了,扒拉了半天衣服,把自己配备齐了,又开始扒拉Cathayan的衣服,支着他去给相机充电。晚上睡不着,又看小说又看情书(王小波)的,折腾到夜里一点,早上六点被闹钟和Cathayan晃醒,挣扎着爬起来,先放上一张Shine的原声,陶冶一下大家的情操,结果钢琴声把我妈也吵醒了,走出来坐沙发上打瞌睡。

一番收拾,七点出门,开放日是九点半开始,我们八点十分就到了虎坊桥。俩人百无聊赖,找了个饭馆吃炒肝儿,吃完了开步走,没想到又走了大概两站地才找着地方,结果保安不让进,说九点十分才放人,我们又百无聊赖地去附近的音像店逛了逛,我盯着陈木胜新片《三岔口》的海报看了半天,发现店里面四个顾客倒有三个都是奔开放日去的。我这是第一次坐在一大堆真正的芭蕾爱好者旁边儿,不免充满景仰地恶狠狠地偷窥着。女观众多男观众少那是必然的,有趣的是,男观众多半比较内向,沉默无语,喜欢悄悄观察别人,女观众多半风风火火,使劲挥洒自己的热情,对别人是不管不顾,除了在练习中不断三三两两快言快语地感叹外,节目结束,挤在真正的练功室门口看演员的热辣劲儿,让人想起传说中的日本女影迷。我就像个大老赣,啥也不懂,啥也不知道,她们指哪儿我打哪儿,跟着挤个头看热闹,新鲜不已,Cathayan在后面掂包儿。

话说今天的节目安排是,先看专家给演员们上课一个半小时,再参观中芭展室十五分钟,最后四十五分钟看《海盗》第二幕连排。可惜专家给演员上课并不是在真的练功室里,而是在一间小型礼堂的舞台上(后来知道,这间小礼堂曾专门用于批斗中芭的一些老专家演员们),我原以为能够像德加那样,近身观看舞者们的身姿呢,遗憾了一会儿。小礼堂观众席位二百多,坐无虚席,因为去的早,我和Cathayan占据了第三排正对舞台的有利地形,心里踏实了,胡乱聊天儿。Cathayan感慨道,“我也来学文艺青年看芭蕾了,这事儿可千万不能让我们村儿的人知道。”我看着时间快到了,还问了问旁边的人能否照相,人家很鄙视我的样子说,应该能吧,Cathayan四下暸望,发现几个长筒炮似的大镜头,我就放了心。

这时演员们陆续上来搭杆子,约二三十个女孩子,穿着各式样的练功常服,先叫人眼前一亮。接着上来一位头发花白的半老头子,容貌仍清秀的,一身的暗色运动T恤裤子鞋,扶着杆子拉了拉腿,应该是老师,我说,啊,真有气质,Cathayan说,划拉两下腿就有气质啦?我白他一眼,“给你拿外企语言解释一下吧,这叫有sense!”(外企语言,中洋夹杂之语言是也,Cathayan最讨厌的“语言”是也。)不过那种感觉也真是难表述的,日积月累,一个人吃的、看的、想的、说的,化为这个人的身体,尤其是跳舞的,什么都不用说,身体先自己表述出来了。都说以貌取人是不对的,但我不相信一个出色的舞者在日常生活中会轻易被人忽略,拔尖儿的,先就有一种自信从四肢百骸里挥发出来。

做开场介绍的是中芭团长赵汝蘅,她介绍老师的名字,我没太听清,大概是Wang Jianhong,曾跳过《白毛女》的大春,在英国皇家芭蕾舞团和丹麦皇家芭蕾舞团跳过客座,好象在香港芭蕾舞团任职。很快开始上课,这位老师样子样子谦和,可是要求很高,先开始的基本动作还不觉得,到分组跳时,稍差一点的B组多次被叫停,老师要求道,身体!我要看到你们的身体!那身体说的也就是目光、伸向身前的手臂和向后抬的脚尖儿,必得在百米外有一个圆满的交融,而这个交汇点不能近,近了没有舒展的美感,Cathayan说,那么不就显得高傲了?其实远不代表高,舞者的脸、目光也不必和观众交流的——真正的交流是她的身体,到物我两忘的时候,那不是高傲,那才是把观众带入了另一个世界,融为一体了呢。

Cathayan虽然一向对艺术没什么专门的兴趣,可是鉴赏力却总是出乎我意外的强,比如这次,二三十个女孩子里,他看来看去,跟我说他觉得跳得最好的那位,后来我们知道是张剑,中芭的主要演员,重排的《海盗》,她跳米多拉。张剑的气质虽然也特别,但她在排练中颇显得安静沉稳,又站在角落,他又从来没看过芭蕾表演的,不过我纳闷了一会儿也就明白,芭蕾的感情啦表演啦表现力啦等等,始终还是上层建筑,赖以存身立命的经济基础是技术,技术好的演得不一定好,演得出名儿的大师们却都先是技术专家。他们学工科的善于概览全局再在一堆部件儿里去伪存真,倒也不算隔行隔山。

再说张剑,在一群舞者里独特的气质,应该也先来自她的基本功好,稳定,控制力强。下午回到家,我放了一段儿努瑞耶夫和玛歌芳婷的《海盗》看,Cathayan亦说,中芭最大的弱点就是控制力不够,该停顿的时候不停,动作连着就转过去了,这也是老师跟她们强调再强调的,这个除了悟性,就是技术了。张剑的自控力在一群女孩子中间是出类拔萃的,她自己长相有点古典,严肃时略冷,偶尔笑时也端庄,看上去情绪稳定得不得了,挺坚韧的样子,冰雪之质,桃李之姿是有了,后来我们的眼睛就一直跟着她打转儿。

跳到快十一点,老师给的钢琴节奏越来越快,姑娘们在台上陀螺似的打着转儿,连Cathayan都叹道,芭蕾真是个力气活儿呀,她们该笑的却仍然笑着,不得不佩服。老师虽然严厉,看得出来自己功底好,虽然不真使力气,示范的几个大旋转动作却都出手不凡,从容得很,或者说,身手带着“世面”,间或讲起前苏联的芭蕾真经,几个主要演员在他教别人时都下大力气跟着记、学,恨不得早日脱胎换骨的样子。

联系结束后,乐队进驻,我们被带着参观展室。中芭的展室很小,而且说明做得不好,很多图片没有注释,我只好在“外国专家”栏挖掘,看有没有熟悉的明星脸,在盯了玛歌芳婷在中芭的照片半晌后,突然发现展室里已经没人了,等我们回来小礼堂看《海盗》连排时,二排以后都坐满了,我们只好坐第一排,和乐队呼吸相闻,我脸前还挡了个大竖琴。不过好歹我是看见帅哥了,立刻把不利的地形抛诸脑后。

因是初次连排,演员们对一些道具也莫名其妙,不知该如何对待。乐队吹拉起来,舞照跳着,后台却有团长拿着麦克叫,海盗们别扎堆儿,往那边点儿那边点儿……把床抬过来!等康拉德一下台,麦克风又叫,海盗们,追!……

跳康拉德的是首席演员孙杰,这位帅哥就不用说了,气质是难得的明朗雍容,我最怕跳舞的细细瘦瘦,老鼠脸儿,他不是,个头高大,额头宽阔,倒是觉得跳王子比跳海盗头子适合。跳阿里的是李俊,精赤着上身穿蓝裤子,Cathayan对这一位更感兴趣,因为他跳得高,舞台又小,紧迫,他一跳腾腾的蓝裤影儿凭空飞蹿,赢到不少掌声。虽然这几个演员都是极优秀的,仍是觉得看起来少了什么,倒不光是demo版排得松的缘故。后来仔细一想,是因为我从没看过现场版的海盗,以前都是看碟,而且总是努瑞耶夫,起点高,常常地就把那当常态了。小努哥无论长相还是身体,都有鞑靼人的那股子野劲狠劲,叫中国人怎么比呢,唯有另辟蹊径罢了。

一上午我们的破相机也没停过,这时才羡慕起人家长筒炮来,一是镜头不够远,二是恨不得快门再快二十倍。拿回家来看,果然画面都是糊的,Cathayan安慰我说,有个影儿就行啦,等他一看一张张蓝白黑旋风的样儿,也晕倒了:|

还是高兴得不行,现在想起来,尤其是上课时,她们的动作由生涩变得纯熟,越来越快越来越快,波浪般一组盖过一组,和着老师一声一声喊拍子,紧促的鼓点儿般的脚步疾掀又一层浪……足尖儿上的轻盈一层层磨砺出来,越来越显像,越来越清晰,渐渐变成一种壮阔……啊下次还想去看。


上课中…… 1


米多拉 5


3

4
21:37:05 - barb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