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arb的不老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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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 December
祖与占(一)
1.
占说:“OICQ多无聊,你永远不知对面那个是谁。”
祖说:“这次我知道。”
占说:“?”
祖说:“是咱们班的,跟我读一个方向,春蔷。”
占乐:“给我她的号码。”
祖:“干嘛?”
占一屁股把祖拱到一边,霸占机器,迅速让祖下线,登录自己的OICQ。
占说:“告诉我她的号码。”
祖:“谁?”
占:“你的同学,春蔷。”
祖:“你发神经。”
占:“快点,快点。”
祖无奈何,告诉他。占迅速把春蔷加为好友。
原来春蔷的头像是个熊猫。
占点了根烟,大乐。
占向春蔷发出请求,要求通过验证,春蔷,不,熊猫通过验证。
占说:“我是你的校友。”
熊猫:“你怎么知道?”
占说:“看IP。”
熊猫懒得理他。OICQ上,不光泡女生,就算和男人套磁都得有点技巧,比搭讪还难。这是祖的心得。祖两样都笨。
他的室友占与他相反。占勾搭MM,一往无前,网上泡妞,一马当先。
占问:“她在哪个食堂吃饭?”
祖说:“30号楼旁边的呗。”
“9食堂?”
祖说:“有时候也在7食堂吃。”
未几,占已经和熊猫套上话。
祖兴致勃勃:“你怎么弄的?”
“我告诉她她肯定在食堂里碰见过我。她不相信。”占咧开嘴笑。他说泡妞就得让伊起了争辩的心,谈心倒是次要的。
祖非常佩服。他爬到自己的上铺看书。
“喂,关于熊猫,你有什么想知道的?我给你套出来。”占问。
祖一想,哦,熊猫就是春蔷,说:“什么都不想知道,别把我供出来就行。”
占边乐边聊,祖继续温书。
2.
祖觉得天气不错,春枝正发芽,干脆出宿舍走走。
楼长正在门口指挥几个同学搬自行车。祖赶紧逃跑。
校园处处蝶蝶鹣鹣,祖避无可避,逃入荒岛。
这个名字不知谁起的,明明长满了树,偏叫荒岛,祖嫌那人烂。实在不行,叫压鬼岛、统吃岛都好啊。
祖坐在一块草皮上看人钓鱼。
想起占说他:你这么闷?怎么找女朋友啊?
祖搔搔头皮。
占对女孩子很有一手,战功显赫。最大一次战绩是在四教见一美女,回寝室后就在BBS上发贴,声称第二回再见她就当众表白。整个LOVE版一时哗然,bbcall(占的ID)风头无两。
占说到做到。其实萨绮已经听到LOVE版那个传说,只是不大确定自己就是那个美女。下课后她独自抱着课本站在门口,不避人潮如涌。占走到她身后:“你好,我是环境系2字班的占。”萨绮心里一紧,又一松。果然是自己。占说:“你忘了拿东西。”萨绮扭过身来,占奉上小说一本,萨绮想,这么老套的伎俩,还是接下了。
占回到宿舍的时候,祖正敲字,看见他就笑,占问:“?”祖把电脑让给他,只见LOVE版上已有若干对文章“我明天要向她表白”的回复,其中一条说:我亲眼看见了bbcall向美丽佳人表白,时间:上午10点,地点:图书馆旧馆一楼。占说:“靠,我去科学家头像跟前表白?”两人乐呵了半天,猜测那个时段校园里发生了多少起桃色事件。
去打饭的时候,占突然想起来,“我拿了你一本书送人啊。”做了个鬼脸:“你欠我那顿酒钱就此做罢。”祖说:“哪本?”占说:“忘了,随便抽了本新的。”祖忙去翻书——祖的书一叠叠摞在床上,贴在墙边,其中两本明显被马虎的抽书人带了出来,祖一看:“坏了,什么不拿拿这本。”
占:“?”
祖贼笑,说:“先吃饭去。”
占在打饭回来的路上已经吃的狼吞虎咽,祖没他那么脸皮厚,到回了宿舍才开始大嚼,忽然想起先前的事,笑得打跌,用古狗查了段话给占看:
“谁都不是一座岛屿,自成一体;每个人都是广袤大陆的一部分。如果海浪冲刷掉一个土块,欧洲就少了一点;如果一个海角,如果你朋友或你自己的庄园被冲掉,也是如此。任何人的死亡都使我受到损失,因为我包孕在人类之中。所以不要问丧钟为谁而鸣,它为你而敲响。”
“这是WHAT?”
祖:“这是你送给她那本书的开头。”
占傻了眼。
3.
占继续跟熊猫春蔷聊天。
占先表扬了一番自己的光辉事迹。说到“不要问丧钟为谁而鸣,它为你敲响”时,熊猫在显示器上哈哈大笑。
轮到祖一屁股把占拱走。闹哄哄你方唱罢我登场。
春蔷说:“一?你怎么来了?”
祖说:“很稀奇吗?”
春蔷:“:)”
祖:“什么事那么高兴?”
春蔷:“刚刚认识了一个人,也住你们楼。”
祖一惊,说:“谁呀?”
春蔷:“你知道上了10大那个贴子吗?LOVE版,一个叫bbcall的。”
祖:“不知道,哗众取宠的吧。”祖做贼心虚。
春蔷:“我觉得他挺有意思,什么都敢说,敢说就敢做。”
祖:“哦。”
春蔷觉得祖不感兴趣,改变话题:“学年论文开始做了吗?”
“在查资料。”
“能不能偶尔借用你的电脑?”
“我也是和人合用。”怎么能借给她,借给她就露馅了。
半晌无话。祖就下了。
占回来,向他挤挤眼:“跟熊猫聊得怎么样?”祖很惭愧,祖不擅与人交谈。
占说:“不要紧,我上。”
占又跟熊猫接上头。
问:“你对什么样的男人感兴趣?
熊猫:“这话只能跟陌生人说,跟有可能在食堂里碰见的人,还是免了。”
占对祖说:“小丫头挺谨慎。”
占问:“你为什么二十四小时在线?”
熊猫:“等人。”
占问;“等什么人?”
熊猫:“感兴趣的男人。”
占问:“他在吗?”
熊猫:“刚下线。”
占:“他在什么地方?”
熊猫:“你们楼。”
占:“分特。”
占:“你爱他?”
熊猫:“……”
占:“他不知道吧?”
熊猫:“你怎么知道?”
4.
做学年论文之前,祖与春蔷上文献检索课。
满堂率惊人之高——文献检索老师是个美女。
祖活一世从未见过这么美的美女。
老师姓王,稀松平常的姓,被她姓的生趣盎然。王老师上课认真严肃,一条一条讲罢不说,挨个给不懂的同学演示,人人如沐春风,享受成为小学生的乐趣。王老师走到祖身边,祖深深一吸,是种清丽的花露水味。
春蔷最不爱上这门课,嫌文献检索麻烦。美女她倒是爱看的,尤其是她的头发,直,滑,近身讲解时搔在人的鼻端。春蔷看着她给祖讲解,发丝轻轻一拂——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占坐在最后一排傻乐。
回去后,占上线与熊猫交谈:“你感兴趣的人对什么感兴趣?”
熊猫:“美女。”
占:“美女多了,情人眼里出西施。”
熊猫:“公道自在人心。”
占请她形容美女标准。
活脱是王老师。
占说:“你对自己没有信心?”
熊猫:“信心是信心,客观是客观。”
占想,小丫头有点意思。
占问:“那你怎么办?”
熊猫不语。
祖回来,占问他做什么去了,祖说,查资料。“什么资料?”“学年论文。幸好有王老师帮忙。”
占皱皱眉头。
还没开腔,有人敲门。
祖一开门,连忙闪开,让来人现身。占瞧见萨绮。
占笑。
祖请萨绮坐下,倒水。
萨绮带着股美女的理直气壮,对于占的缺乏热情毫无畏怯。
祖避出门去。
祖不知该向何处去,信步溜达到了图书馆。
旧馆是个好地方,阴凉爽快。祖走上三楼。
听见一个清脆的声音。
祖于是不动,就站在最后一级台阶上,竖起耳朵。
“大家需要的主要文献包括科技图书、科技期刊、专利文献、科技报告、学位论文、会议文献、政府出版物、标准文献等等类型,其中……”
祖如闻天籁,站了良久良久。
正恍若无物间,两个学生拿着包偷溜出来,一个对另一个说:“干嘛非得上这课,没劲,真没劲。”
祖哑然失笑,返回宿舍。
5.
萨绮自上次找占,自觉又低了一头,心中不是滋味。
萨绮从来不输人的就是自傲。
从小锦衣玉食,除了吃穿玩用,爸爸妈妈连关爱一并奉上,阿姨叫自己小天使,姑妈给买大堆洋娃娃——萨绮却知道他们从来不是真心。她明明白白记得那日,自己要去同学生日聚会,穿着新粉裙子,要向妈妈拿零用,穿过长长的走廊,萨绮刚要敲妈妈的房门,听见里边吵闹。
女人说:“你说!你说!这是为什么?”
男人说:“我要自己亲儿。”
女人说:“萨绮不是你女儿?”
男人冷笑:“我爱萨绮,但血缘是血缘。”
女人说:“你别想给我搞什么碧云天,那些个污糟玩意儿勿入我门。”
男人说:“罢了,我和这箱箱柜柜没什么两样。”
女的突然哭了,低声哀求:“我能给你的,都给你了。”
萨绮听不懂,她很怕他们提自己名字,于是偷偷溜走。那天聚会,萨绮玩的十分尽兴,仿佛忽然明白,该行乐时且及时,过了这村,没有这店。只是聚会之后明显沉静下来,这一静就是多年。
萨绮不但平静地听着父母争吵,而且平静地上学做作业留堂逃学,萨绮不吭声。
她爱坐在书桌旁咬笔头,干什么之前先咬一阵子,学习成绩倒不下滑,父母也顾不上担心她。但有时咬着咬着,萨绮就哭了,哭完了,拿泰迪小熊擦擦眼泪。
泰迪小熊是姑妈某次送的一堆毛公仔中的一个,那会儿的萨绮还是很礼貌的,不得不随意拣了一个。姑妈跟萨绮的爸爸说:“这些是他姑父特意买的,他成天惦记这孩子,本来要自己来的,就是这次的生意让人心烦,到手的订单又飞了……”姑妈讪讪地笑。必然的结果是,爸爸追问,到手的鸭子是怎么没了的、厂家姓名电话。
父母开始争吵后,爸爸本着与萨绮同样的热情投入工作,发家迅速,因此被亲戚朋友们目为神祉。
妈妈是神祉的太上皇。因为一切发家资金是从娘家带来。
这已经构成争吵的源泉,遑论萨绮不是亲生。
萨绮一点儿也不想追问自己的身世,因为她无限期望,爸爸就是爸爸,妈妈就是妈妈。
且先当是这样吧。
15岁起,萨绮已经不愿多想这些,何况还有裙下男生苦苦追逐。
萨绮至今想不明白,是父母这段不痛快造成阴影,使自己以征服他人来回避,还是自己天生虚荣,以此为藉口寻找满足。萨绮找到的另一个藉口是,自己年轻,不必多想。
17岁,萨绮亭亭玉立,小鬼们自惭形秽,作鸟兽散。萨绮的目标对准高年级师兄,往往散散淡淡一个眼神,举手抬足一动腰身,几个师兄已经面红耳赤。懂得的师姐们指指点点,都知道这是做出来的。然而男人是男人。
21岁,萨绮阅人无数,从来没有真欢喜过。
6.
真是送神还比请神难。
占后悔不已。
占向LOVE版版主申请删掉那一贴,版主不允,曰:“这个贴子给同学们带来了许多欢乐。”
NND,都娱乐了闲杂人等了,占后悔不迭。
占觉得自己是记吃不记打那个典型,这种事干了不止一次了,干的时候潇洒快活,却落个残局难以收拾。
祖从外面回来,叫他:“打饭去。”
占懒得理他。
祖干脆替他打回来。
电话铃响,祖一接,对占说:“美丽佳人。”
占一口稀饭含在嘴里,赶紧冲祖摇手。
祖:“他不在。”
挂断电话,占的舌头已几乎给烫下来,自己唏哩胡噜地吸气。
祖生气:“下次别让我替你干这种事。”
占:“求求你求求你,请你喝酒。”
祖边吃边说:“你不喜欢干嘛还招惹人家?始乱终弃。”
占气笑了:“X了个巴子,你小子这两天是不是看鸳鸯蝴蝶小说了?!”
祖懒得理他。
占斜了他一眼,说:“值得吗?”
女人如衣服,兄弟如手足。
占在OICQ上朝熊猫抱怨。
熊猫说:“驳回,本按不予受理——俺也是个女人。”
占讷讷。想想又说:“你们女的,为啥处处要求平等,除了感情和银子?”
熊猫说:“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气的占目瞪口呆。
熊猫又作理解状,说:“其实我要是你,我也愿意玩玩,白日放歌须纵酒,奈何女人一出来玩名声就坏了。”
占又惊的目瞪口呆,说:“瞧瞧,这就是今日的女大学生。”
熊猫气急:“俺这是宽慰你,你还来讽刺俺?神马叫双重标准……难怪人说逢人只说三分话,网上一照现原形。”
如此笑笑闹闹,半日就过去,占稍稍宽心。
占发现自己一宽心那追魂铃就又来了,赶紧又向祖举手示意。
等祖谎报完军情,占说:“我给你讲个故事啊,话说吧,从前有个人叫摩尔的人,躺在床上无聊,往窗户外头丢纸团儿玩,随手一丢,正中窗框,摩尔这个高兴啊,觉得这个准头不错,又团了几个往窗框上扔——一个都没中。摩尔定理就此诞生,就是,凡是你所心想的,总不成成功,意料之外,或许能行。”
祖面无表情地看着占,等他说完一呲牙:“搞不懂你想说什么。我这个计算机盲都知道摩尔定理是说芯片的集成度每18个月翻一倍,歌登?摩尔,1964。”
占一下泄气了,“我说你是个学究吧,我是说好的不灵坏的灵,算了算了。”
祖说:“喝酒去?”
占高兴,假作唐僧:“走!天竺~”
天竺在13食堂旁边新辟的一块空地。入夜一圈灯泡一闪,别看都是学生,一样灯红酒绿。
祖与占在此消磨不少时光。
两瓶啤酒下肚,祖看见一个熟人,叫:“春蔷,来来。”
占看着春蔷,心说真是个小丫头。小丫头不动声色,走到他们跟前坐下。
跟占不熟,只冲他点点头。
祖问:“啤酒?”
春蔷说:“你们坐着,我去买。”
春蔷走到卖酒的窗口,跟一帮男学生挤在一起,她人瘦力小,被挤得一趔趄。正想扶墙再战,耳边一个声音道:“我来。”春蔷嗅到一股温暖的气息。
祖买到啤酒,叫她:“走。”边走边说:“那么多人就你一个小姑娘,连窗台儿都够不着。”
春蔷闻言暗自心酸,在他眼里,自己就是一个小姑娘,最好再背个小竹篓,涂个小黑脸。
不,我不是小叫化。
7.
回寝室,占开机上线看到熊猫。
说:“你好,熊猫。”
熊猫说:“你好,蛤蟆(占的头像是个青蛙)。”
占说:“我活这么大,没人把我和蛤蟆相提并论。”
熊猫说:“叫你蛤蟆,是给你变成王子的机会。”
占不吭声。
熊猫:“生气了?给你讲个故事罢。”
占听到一个狂妄自大的蛤蟆先生的故事,蛤蟆与鼹鼠、河鼠、獾四人组成快乐单身汉俱乐部……占听得津津有味。
突然省起,问熊猫:“你为啥待俺这么好?”
熊猫想了想,答:“神爱世人。”
占气结。
这时夺命铃声又至,恰好祖下课回来,占赶他去接。
祖没有好气地拿起话筒,“喂?找谁?……哦,你找他呀,等着啊——”占大惊失色,祖故意大声说:“哎,找你的,你自己接吧,我不给你当挡箭牌了。”占恨不得飞脚把他踢死。
无奈地接过电话,“喂?”
萨绮轻轻一笑,说:“有事相求。”
占:“爱莫能助。”
萨绮冷笑:“什么是头?什么是尾?谁起的头?谁来收尾?”
占被她问懵,暗叫:老手!招架不住,只好问:“啥事儿?”
萨绮说:“星期六晚7点西大舞会,请你当个伴儿。”
占只好说:“很荣幸。”
挂了电话,占走到自己床前,抄起枕头,砸向上铺,怒骂:“这就是作兄弟的?!还能指望你上刀山?!!”。上边祖一闪缩到墙角,笑嘻嘻的学舌:“很荣幸。”
占一想,麻烦都是自找的。突然良心发现,检讨起自己的糗事来。
大概从大一起吧,开始起哄瞎闹的。
少年人乍进大学,宛如猢狲进了林,只差撒欢儿了。
男生晚熟,在高中稍识情事,也半懂不懂,十有九分倒是为了证明自己有经验。进到大学,功课一下放松,年龄相当,失去看管,爱情滋生。管他真爱还是假爱,总之道听途说,没有掺和几分玫瑰色,这个大学就白念了。况且这是个和尚学校,女生寥寥无几,谈情说爱倒没那么单纯,成了荣誉之争,面子之战。占从来好胜,这等乱子岂能少他一个。
还记得第一次和祖及隔壁李甲在阳台上看“风景”,楼下修车档一个细高个女生修车子,伊人背影细溜,脑后马尾蓬松,夕阳西下,一圈儿金色镀影。看呀,看呀,直到她推车走人,三兄弟趿拉着拖鞋跟出楼去,就这么一路走走停停,跟到佳人进了宿舍楼。看门的大妈说:“哎!你们几个,干嘛的?找谁?登记!”三剑客抱头鼠蹿。
几年过去,高下立分,李某人还在玩跟踪的把戏,占已经战无不胜,人人知道他是个浪子。浪子最希望遇到潇洒的女生……
占自己都把自己想恶心了。套话说的好,时光荏苒,光阴似箭,得意了半天,到头来身经百战,还不是人仰马翻……没劲。
这样玩玩笑笑,还要到几时去?
上铺传来祖的呼噜声,占闷头躺下。
8.
萨绮刻意打扮得花枝招展。
这些,她15岁上就懂了。
大学之前,除了花父母的钱,萨绮不知还有些啥能让自己图个痛快。
父母仍然关切,只是这个女儿越离越远,妈妈还未拭罢泪,就赶紧继续多年来的盯人战术,盯住外头那些小妖精,爸爸则心想到底不是亲生。一家人各怀鬼胎。
萨绮差一点儿要立心作个乖女儿,让父母觉得物超所值,后来一想,做人还有老长光景,能享福到几时呢?干脆放任自流。
放任了几年,萨绮忽觉无趣:要什么有什么,男生自动认小伏低,父母拨给大笔钱粮。
萨绮自觉够飞扬跋扈。她却不知自己脸上总有倦意,那些飞蛾扑火的小男生看不懂,只觉那是瞬间发呆,呵,多么动人,清露般的少女,又不精明。不,男人从小不喜欢精明的女生,为那瞬间的温柔,小男生都乐意保护萨绮,赴汤蹈火。
容易到手的,萨绮再不稀罕。
直到遇到占。
对不相干的人,BBS上那个故事是无稽之谈,对故事的当事人,那真是一段故事。萨绮从未试过如此被动。
萨绮一颗心随着年岁变冷,占让她觉到了热。
萨绮走到西大教室门口等着。人来人往,许多男生看她,被身边女生恨恨瞪一眼。萨绮微微一笑,这些她见惯了,觉得这些生活里的小把戏认真无聊。
萨绮根来看不上校园里的舞会,然而不得不承认这是个好地方,让一些未成年人得以窥视自己,同时得悉人之天性。校园舞厅锻炼出来不少日后社会上的厉害角色。想到这里,萨绮微微一笑。
终于等到占到场,萨绮根本不嫌他无礼。
占倒自觉理亏,向萨绮介绍:“这是我的室友祖。”
萨绮怔忡,微觉无奈。
三人一同进场。占穿灰色,祖一身黑,两个不二俊男,萨绮亭亭立在两人中间,一幅人间浮世绘。舞厅里的人都看傻了。
可是祖的眼睛,却为另一人牵系。他看到王老师。伊坐在舞厅一角,微微笑着,跟身边一个女孩说话,好象是学生。祖的眼睛像粘了胶水,黏在那一角。
占见此情状,恨得牙痒痒。
本来是拉他来当炮灰的,没想到戏没开锣,花旦先跑了。
占只好顾作大方,和萨绮坐下,顺便伸出长腿,踢祖一脚。占只觉还不如去踢根木桩。
9.
舞会开场。
校园里的舞会就跟所有的舞会一样,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如果立心看戏,绝对不会失望。
看,那是某甲同某乙,刚从速成班毕业,前来卖弄风骚;看,那是建筑系的花与草,真是天造一对,地设一双;看,那是英语系双妹唛,多可惜,女人同女人跳……大社会,小缩影,有人玩就有人出来看,所以那些个8卦刊物上,ball场永不落幕。
占倒宁愿自己是那个看热闹的,奈何搭了凉棚就得演戏,既然来了就别唧唧歪歪,占向萨绮一伸手,“请。”
萨绮从未见第二个男人邀自己跳舞如此无奈,反而高兴起来,图那点新鲜劲。
萨绮起身,红裙子一摆,扫落一地他人眼光。是一曲三步,萨绮随着占的脚步,嘭嘭嘭,嘭嘭嘭,萨绮的心也嘭嘭嘭。
占别的不会,吃喝玩乐,不在话下。占远远地看到祖在一角发呆,想起刚进校门,和祖两个土包子迫不及待地学跳舞,还报了跳舞班,作揖打躬地求了邻系两个女生陪练,天天请人家吃砂锅饭……想着想着,嘴边浮起一个笑。萨绮为这笑容心惊。
嘭嘭嘭,嘭嘭嘭。
萨绮第一次觉出舞会之味来,那人近在眼前,握在手里,想在心上,鼻息就在自己耳边。
萨绮的身子微微颤栗。
占本来走神,感到这颤栗,十分诧异。
他低头看怀里这女子,她的面颊潮红,像……就像朵玫瑰。她的头发被热气薰出一阵草花香味,闻着十分受用。
占的心一跳。
此时音乐中止,很不给面子,许多人意犹未尽,站在场中踌躇。
占放开萨绮的手,说:“走吧,休息一下。”
萨绮刚热起来的心又凉下来。两人归座不表。
那边厢,祖倒全然没听见乐声。
只盼万籁俱寂,听到她在说什么。王老师正在和身边的女生说的开心,真是奇怪,也不见人来邀舞。
祖想自己走过去,左思右想,终觉不妥。他坐在那里,手心微微捏出了汗。
祖想起当初练舞时,老师说是,跳好交谊舞秘诀是脸皮厚——多找人跳,自然感觉得出高下,不敢邀人,学什么劲。其实连报这个班,祖都不老好意思的,如果不是占见义勇为,次次周末跟他搭伙,他到现在未必会跳。虽然后来他知道占为啥敦促他来学——还不是找个挡箭牌,替他应付一下闲杂人等,让他专注美女——他还是感谢占,他是个慢性子,如非占时时踢他一脚,他说不准还在原地爬行,不知何时才能直立行走,
占就像他的爱情,短平快,祖纳闷他次次如何堕入情网,为求共同进步,还悉心研究过一阵子,每次都是笑局。
现在祖明白了,原来爱一个人,是这么难过又好受的一回事情,卑微的快活。
10.
王娇蕊纳罕那灼热眼光,怎么呼呼地烧到她身上来。
她瞟他一眼,再瞟一眼。祖在她眼里不过是个少年,略清秀些。
娇蕊不再理会,自顾自和小付说话。小付是图书馆馆员,耳朵有病,听力不佳,因而求娇蕊到学校舞厅教她跳舞。此刻娇蕊正在给她细数节奏。小付在学生中颇有威名,爱去旧馆温书的一批学生背地叫她“母老虎”,因她对学生借任何学习以外的书都很不满意,随时会不耐烦,态度明显恶劣。然而娇蕊有求于她,她自己要借不少小说,不得不花些时间人情来打通这个关卡。
敷衍也是要功夫的。
娇蕊自有这些个本事,做得水泼不泄。
小付也不知被呵着哪副痒痒窝了,看见有男生踩女生脚,笑得花枝乱颤。笑管笑,还是发现了角落那小子,付以为他看的是自己,赶紧翻个白眼。翻完了,过会儿又看,那男学生倒长得一表人才,自己并不认识他,莫不是认错了人?小付尽管时时自以为是,这点自知之明还是有的。后来转念一想,哦,是看她呢。
转头看看娇蕊,不禁生出了些许嫉妒,然而妒管妒,又不免有些自得,抬起下巴颏儿再瞟那小孩儿一眼,这一瞟有了些管家婆老熟人的神气。
祖面嫩,被她看的低下头去。
这才听见音乐声,奏的是首伦巴舞曲,名叫“开始,再来”。
这么老式的曲子,许多学生们不满——又得坐一场。却有几个老教师上场,学校的跳舞厅对他们来说,是日常锻炼身体的场所。年月沉淀下来的一身好舞艺,不服老。
萨绮喜欢这个曲子,十分期待与占再跳,占却只是坐着不动。萨绮正准备站起身来将他一军,有一个高大男生走到她面前来邀舞,话是向她说的,眼光却瞧向她身边的占,似请得批准。萨绮正要拒绝,占说,去跳吧。
灯火瞬息变暗,璀璨的,闪耀的,都不见了,只剩下几对老人,一对学生,那男生对萨绮的舞步十分满意,萨绮自顾自陶醉在曲子里。
这支曲子,祖也熟悉,练舞班的练习曲,因为伦巴难练,学生愚鲁,这支曲子放了上几十遍,把他和占听得脑袋烂晕。
这上下他才想起占来,想起自己的要务,赶紧往另一角看——
占正站起身,往这边走。
祖想,舞厅里可不能打人,于是嘴上咧着一个笑等他过来叫骂。可是等等,占的脚步中途转了方向,却走到王老师的面前。
11.
娇蕊正没劲间,有人邀舞,心里高兴。
她才瞧不上这许多青皮小生,虽然越教越无聊,小付又不肯当真下场,也仍愿坐着。直到这一曲“开始,再来”。与谁开始?何时再开?娇蕊眼前渐渐迷糊。这支曲子,是她从小的练习曲——尹叔叔来,妈妈教她跳。妈妈从上海嫁到乡间,此技已渐渐生疏。娇蕊小的时候不明白,那样的年月,妈妈何以有心情和那黑不秃秃的叔叔跳舞。后来爸爸回来了,娇蕊有了几分明白,那是条救命之路。爸爸虽然写了不该写的文章,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幸好娶对了老婆。娇蕊眼见着爸爸十数年的屈尊辱就,受妈妈鞭策,一直替爸爸抱屈。等到真懂事了,才明白,妈妈肯为爸爸付的。原来爱与不爱常常不是表面功夫。原来爱,也要有本事爱。
妈妈无疑用到了天生的本钱。伦巴,是一支暧昧的舞。
娇蕊知道这是天性,是遗传,是妈妈身上那股血气在自己身上发热发亮。娇蕊明白了这一套,老早就学会了为自己打算。女人所有的,不过是自己。
要说读书、工作、独立,这些娇蕊也都想要。但她还想要更多的,她还不想花劳力。
这个算下来,所依恃的似乎只剩男人。
娇蕊的小算盘打得精刮乱响,可她没料到,妈妈当年除了一股牺牲般的壮烈感,有技傍身的自豪感,幼时良好教养带来的优越感外,还有一丝丝,一丝丝的快活,她的发丝飞溅出来,汗水湿透了身,她心里微微地负罪,却因这罪孽得了一丝偷来的欢喜。她掌握在那个粗黑的男人手里,盈盈浅笑忘却寂寞无奈,翩翩起舞心花朵朵开。
多年以后,偶尔回忆,娇蕊再想不起来妈妈还有何时这般笑过,避过了世事,避过了巨大压人的生活。
硬把思忆扯回来,娇蕊发现自己已经在这个年轻人怀里,赶紧在嘴角扯开一个敷衍的笑。她抬起头,见到一张青春无匹的脸——
占冲她一笑。
这是占天生的武器。
娇蕊失笑,所谓棋逢对手。
而且将遇良才——两人互相考较般,占的脚往左一迈,快快慢,快快慢,娇蕊脚向右划圈,走完半个矩形。占伸出手,一把把娇蕊推开,左脚跨前,人向右站,娇蕊把自己抛甩出去,再踩快快慢,与占站成合对位置。占一笑,娇蕊也笑,谁也不服谁,两人都流了汗,继续踩,继续款摆身躯,双双被热气蒸至发烫。
一对老人舞到他们旁边,老头儿冲娇蕊挤挤眼,娇蕊失笑,自己怎么跟个毛头小子较起力来,不要千年道行毁于一旦。不,娇蕊的目标不是这些有心无力的少年人。
12.
占自知理亏,不敢跟祖说话。
祖向来和善可亲,然而和善人最不可欺,一旦变色,气惊山河。
占怀疑自己的眼睛有问题——总觉得祖头上冒烟。
跟熊猫吐苦水,把熊猫给乐得。
熊猫说:“你以后不用去娱乐LOVE版众生,光娱乐我行了,LOVE版观众朝三暮四,我是你的忠实影迷。”
占喜欢熊猫的一双好耳朵,不知怎么,在熊猫面前越来越放肆,越来越轻松。
占知道祖为什么不会喜欢熊猫,因为熊猫是个如此理智的女子,待人宽容,却不肯放松自己一刻。
祖自己已经是个这样的人。
情侣应该像卦像,阴晴圆缺,以自己有的,追求自己所无。
占最不喜什么志同道合之说,像扮双妹唛。
人生其路漫漫,何须笃定无疑,占喜欢意料之外。
祖痛恨占的出乎意料,就像那日跳舞,祖眼睁睁看到好友与王老师热舞,一颗心似要从喉头蹿起。
祖爱一个人,只把那人当花,偷偷地,小心地看一眼,爱其圣洁,占竟然欺身亵玩,不当回事!
如此冷战三天,占也不是不高兴的——至少自己把美丽佳人小姐给气跑了,完全没有电话。占想,哎呦,我也有空下来的时候?自己恶心自己玩。
祖其实只生气了24小时,第二天已经不气了——顾不上。祖用大把的时间准备文献检索作业,穿梭在那些个书架子中间。除了他班上人人不急——祖办事,咱们放心,有他一个做,咱们一抄不就完了。
祖从来不会算这些个小便宜,祖只晓得踏踏实实做该做的。
何况这其中的乐趣别人难以想象。——王老师时时出现在旧馆,既为了备课,又为了职称论文。
娇蕊这两天忙得四脚朝天。一早使了些小花招替自己铺平了路——校刊的编辑顾老师已经应允给自己留些门路,其中秘诀是请特约委员审改——其实答应改就已经能刊登了,剩下的还得些真功夫。至于门路如何打通,那是顾老师与娇蕊之间的事,娇蕊自觉高杆,只是不愿回想。有些手段,娇蕊不自觉地推脱为遗传作祟。
别人不打紧,人时时须向自己有个交待。
13.
无巧不成书,就给祖遇到娇蕊。
祖的脸一下就红了。娇蕊向他点点头。
次数多了,一来二去,也会聊上那么几句。
娇蕊有点纳罕,现今校园里还有如此稚拙纯朴之人。
从学生升到老师,从拿奖学金,到毕业分配,到评职称,娇蕊知道,学校从来不是净土。
祖偏偏像泥巴里开出的花。
娇蕊有点给他吸引。
祖的胆量越放越大。
娇蕊住学校里,因此不用早回家,她急着把资料赶出来,表面文章也得做的。
祖痴痴地望着阅览室二楼那个身影。
不明白她这个美女干么还要好学不倦,祖爱看她那份专注神情。
图书馆老馆窗子很大,窗善别致地向外翻出,5月的风吹得人醺醺欲醉。
终于等到娇蕊出来,祖走上前:“老师——”
娇蕊吓了一跳,书从怀里跌落一地。祖赶紧上前帮着拣,嘴里一迭连声说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娇蕊扑哧就笑了。
刚巧祖抬起头来看她,娇蕊的笑意拂在他脸上,她自己也看见一对清明的黑眼珠。
娇蕊心想,我这是怎么了。
当晚,祖送娇蕊回家。祖恍然大悟,爱情不须技巧,真喜欢上谁自然开窍。
娇蕊推着自行车,祖走在旁边,一只手替娇蕊拿书,一只手插在兜里。只听得道旁的梧桐叶子沙沙的响。
把祖打发走,娇蕊开始冲凉,边放水边想,也罢,反正自己正母校活动,申请调回去工作,并不怕在这里留下话柄,这男孩乖巧伶俐,多个帮忙查资料的人也好。
祖哼着歌回到宿舍,看到占咧嘴一笑,恩怨全消。
占嘀咕:“病号。”
祖一拳捶到他肩上。
自此,祖开始蜜运。
祖不相信生活能有如此甜美。他天天盼望旭日东升,让他抓紧干活,他愿为她作牛作马。常常一天下来,水都忘了喝,嘴唇干得爆皮。
娇蕊下班,去旧馆二楼寻他,见他在书堆里摸爬滚打得尘满面,手漆黑,往往扑哧一笑。
得了,别的都不用了,就这笑容如杨柳露,解了他的渴。
14.
萨绮又来找占麻烦。
一开门,占真想对她说自己不在。
萨绮不理他,闪身进来。
占愁眉苦脸。
萨绮真想擦亮他的眼睛。
萨绮觉得自己缺的不过是运气。二十几岁的女孩,岂有不懒的,自己天天抖擞精神作人,日日精心打扮,只为着想象那个人某天会得突然出现在她面前。
是,运气运气运气,人但凡未能如自己所愿,统统推给运气。
萨绮要和运气赌一铺。
人最重要的东西,都是赢不来的,比如父母兄弟,比如血缘,萨绮想,总有什么,我是可以后天争取的吧。是占,或不是占,似乎不是要点,占只是在这个时机出现的那个人。萨绮这样安慰自己。
萨绮进来,站在屋子当中,萨绮觉得那是天造地设,对任何中心位置当仁不让,占给她逼退一步。占心说,X的,老子不是小绵羊。
占听到萨绮说不啦不啦不啦……占痛恨自己,要么玩,要么讲良心,千万不要玩都玩了还听到良知声音: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正好有人敲门,占跳起来那样去开门,不是不滑稽的。
谢天谢地,来人是春蔷。
春蔷一进来,见到一个且惊且喜的陌生眼神,几疑敲错门。后来认出来,是祖的室友。
她礼貌地问他:祖在不在?
占说:“不在。不过——不过马上就回来。进来坐,进来坐,等一下就来。”
春蔷怀疑占是打蒙古包里出来的。她不适应这般热情,何况屋里还有个虎视耽耽的美女。
不,春蔷不爱和任何女人别苗头,何况是个美女。
长的美就是有这个好处,连同性都我见犹怜。春蔷吞口口水,自觉像色狼。
占赶紧倒水,一人一杯。
萨绮一箩筐的话,憋在肚里,闷闷地喝水。然而闷的那个姿势也是美的,白葱手,樱桃嘴,就着杯口一抿。春蔷欣赏这些姿势。
占在一旁皱眉头,这个女人这么爱摆姿势,也不知摆给谁看,美女作身段好比画蛇添足,毫无必要。或许没有那些个姿势,她还真些。
三人闷坐,春蔷并不在意,只是看出了些端倪,心想,自己要坏这美女的事,有点不好意思。
恰巧萨绮抬起头来,二人目光相撞,春蔷向她点了点头。饶是脸皮再厚,萨绮的脸上还是发烧。
眼见无法挽回,只得起身告辞。
占毫不挽留,一将功成万骨枯,这年轻的男孩子不解残酷为何物,他认为是她们匍匐在他脚下的。
倒是春蔷站起身来,说:“再见,慢走。”脸上含着笑。
萨绮心中凄苦,世上所有人都给你青眼,而你真正希望得到青眼的那个人,却给你白眼。
15.
祖与娇蕊工作完成了大半。
祖很有点儿同甘共苦的感觉,娇蕊心想:这傻小子。
娇蕊有时看到祖坐在晨光里,一字一句地抄东西,到电脑前检索,一些微尘飞在空气中,罩住了祖年轻的脸……娇蕊有点失神。
慢慢地格外对祖好了起来。祖吃这意外之喜,手足无措。
其实是调动的事出了小问题,娇蕊心里无比烦恼,后来想想,有比没有强,先顾及自己篮子里有的。
娇蕊就是这一处好,随时退一步海阔天空,她知道烦恼催人老。如今世界这么大,不能跟妈妈那辈人比,娇蕊认为总有时机。
除了一起散步回家外,两人开始偶尔约会。当然不敢在学校里。祖也很细心地保护这位神仙姐姐,两人有时干脆去到校门北边的百望山,山上有个公园全都是树,满目苍郁之外,道路极其开广豁达,祖一到这里就觉得能吐出胸中臆气,噫,天大地大,这才催生出了些男儿豪情来。祖想,自己必能让娇蕊过上好日子。
娇蕊也爱此地,人少,避着校内的人。她不过是个才毕业工作的女孩,自然不希望遇上学校和母校两边牵牵绊绊的人。这里,与祖,令她觉得年轻,令她忘了外面。
占冷眼旁观,觉得很没意思,娇蕊与他何尤,熊猫才是他的朋友。
占劝熊猫:“不要等了。”
熊猫:“为啥?”
占:“你不觉得自己就像那个?”
熊猫:“?”
占:“大红灯笼高高挂。”
熊猫怒了,拂袖下线。
占自己也不反省,心想,小心眼儿。
过了三天,未见熊猫,占才发慌。
祖这个哥们儿重色轻友,宿舍空荡荡,找个人聊天也不容易,而且是个聪明程度不上不下堪堪与你匹敌的。占有个本科出国同学,那贼秃出去时就结婚了,还没回来探亲就离婚了,大好青春毁于一旦。他给占写了个email痛陈伤心史,说你要找老婆,丑的美的都不要紧,千万要找个能跟你聊天的。
占觉得他的要求真低。
想着想着听见一声老头儿咳嗽,占吓了一跳,一看,熊猫上线了。占气愤地关掉了音箱。
占说:“熊猫,不要吓我。”
熊猫:“?”
占:“说的就是你。你不是号称二十四小时在线吗,第一次听见你咳嗽,吓的我三魂出壳,六魂无主。”
熊猫:“这么胆小,能成什么大事。”
占:“有话直说,你不就想骂人吗。”
熊猫:“是呀,我想骂的是人,所以不跟你浪费唾沫了。”
占不敢生气。
熊猫说:“为了锻炼你的胆量,本按决定给向你传授‘不怕鬼的故事’,过来受戒。”
占听了一整个晚上。
后来照例谈起心来,占向她讲述同学的“聊天”说,说:“你倒是个合适的聊天人选。”
熊猫沉默了半晌。
熊猫说:“他说错了。结婚的前提是爱得发昏,不用说话。”
占觉得这话十分荒谬,原来熊猫也会做梦。
熊猫说:“你看,我也有能聊天的朋友,可是‘一个对她好十倍,宠十倍,了解十倍的感情,比不上一句话不说让她吃足苦头的感情。’”
占的手不经大脑自动反应:“胡说八道。”
熊猫说:“你没爱过。”
占大为光火,送熊猫一个不雅图标,扬长而去。
16.
祖回到宿舍,精神焕发。
占没好气地嘲讽他:“一见阿祖误终身。”
祖懒得理会无聊人等,好脾气地笑笑。
占说:“看吧,我就是那个进谗言的无聊人等。一场朋友哪,呜呼,哀哉,上飨。”
祖哈哈大笑,说:“刷饭盆儿去,都长毛了,真不想和你这头猪一起吃饭。”
占踹他一脚,叮叮咣咣往水房走。
祖心情好,拉占到旁边的11食堂开洋荤,占老实不客气地要吃死他,要了五花肉,5个卤鸡腿,还要了啤酒。祖嫌食堂挤,两人端回宿舍吃。
祖边吃边说:“好几天没看见你,怎么觉得你变瘦了。”
占张牙舞爪:“为你消得人憔悴。”
祖抢过他的鸡腿说:“为我的呼噜声吧?”
占说:“像你这么早出晚归,我还能听见你打呼噜?呀,幽~~~~~~~怨~~~~~~~~哪~~~~~~~”
祖呕吐。
占说:“吐啊吐的就习惯了。”夺回鸡腿。
饭毕,占倒在床上打嗝,祖玩游戏。
占的QQ动了,祖说:“又跟谁聊呢?”
占为春蔷抱不平起来:“有人等你呢。”
祖:“谁呀?”
就是那位熊猫小MM。
祖:“别瞎说了。人家天天在线做论文,估计又能拿个一等。”
占:“一等多少钱呀?值得人家天天在那儿卧底吗?”
又想起作业来,问:“你那个文献检索作业做完没,拿来抄抄。”
祖一想,坏了,赶紧奔往图书馆。
祖熬夜做作业,熄灯后坐在水房里赶功夫。终于快完成,抬头吐气,天色已经发白。
祖发呆,想起娇蕊,想起伊人那细致的肌理,想起她脸上的芙蓉色,想起那玫瑰清露般的笑容,想起他若能在这样一个晴朗的清晨醒来,看见枕边人…………这是发什么绮想呢,祖摇摇脑袋,回去睡觉。
进门看见占睡得东倒西歪,被子扔到床下,祖给他拾起来,盖在他身上。这人真幸福,胡天胡地,无爱无痛,祖打从心眼儿里羡慕起这个好朋友来。
17.
第2日交上作业,占松了口气。
真不明白为什么要留这种白花功夫的作业,人人都去查旧书,谁来搞专业?
占秉奉的原则是:天下文章一大抄。
过几天作业批下来,祖气得跳脚,他83分,占90分。占得意洋洋:“抄有抄的技巧,你去告发我吧。”脸上笑得无赖之极。祖毫不掩饰地嫉妒他。
祖去找王老师。
不,当然不是为了告发。他不放过每个见王老师的机会。
娇蕊正站在总台前查书,祖上前打个招呼,小付从柜台里转出来,一看见他,咦?
娇蕊赶紧一本正经地对祖说:“那个作业的事,没有问题,你回去比较一下别的同学的作业,不能再给你加分了。”
祖失望地站着,此刻,娇蕊也就是一个老师该有的样子。
祖走出图书馆,听见身后付老虎说:“现在的学生,脸皮真厚。”
祖出门看到蓝天,憋闷得直想朝天大喊。
正去找自行车,娇蕊蹬蹬蹬寻出来,叫他。
祖转身对着她,不吭声。
日光照着眼,娇蕊急出一头的汗,跟祖说:“我晚上有课,9点下课,你来找我。”
祖的眼睛戏剧化地一亮。
看着那个骑车少年远去的背影,娇蕊用手遮着太阳光,心想,自己这可不是失心疯了。
18.
占早起又见熊猫。
熊猫主动打招呼:“蛤蟆。”
蛤蟆不吭气。
熊猫送给蛤蟆一朵玫瑰花。
熊猫送给蛤蟆一个汉堡包。
熊猫送给蛤蟆一个小熊。
占说:“送小熊有啥用,以身相许得了。”
熊猫吐舌头。
占说:“上次我掉线了。”
熊猫很理解地:“网上聊天就是这点好,不想聊了马上就能停,下次见面说:掉线了。”
占给熊猫当头一棒。
占说:“你这样的女人就是适合作兄弟。”
熊猫沉默。
熊猫问:“兄弟是什么概念?”
占:“兄弟就是……”送上一朵玫瑰花,一个汉堡包,一个小熊,“兄弟就是有啥说啥,凡是自己知道的,所有的,都拿出来。你太傻了。”
熊猫撇撇嘴。
占向熊猫传授马经——泡马子的经验是也。
熊猫默默地听着。
听着听着,说:“我只会这一种爱。”
占说:“听听,这样怎么能百花齐放,百家争鸣呢?”
熊猫忿忿道:“饱汉不知饿汉饥。”
熊猫大哭。
蛤蟆送上一个美男。
熊猫破涕为笑。
占说:“又哭又笑,小狗撒尿。”
占见祖越来越少回宿舍,心里生气。他劝这个好友熊猫主动出击:“给别人个机会,也给自己个机会。”
熊猫吃一惊:“你看香港连续剧看太多了吧?”
熊猫:“诸如此类还有,在我最美好的时候,我最喜欢的人都不在我身边……黑和白之间还夹杂着深深浅浅的灰……其实两个人能不能在一起,并不是送什么,最要紧是有诚意……我只是想问你,你到底有没有曾经喜欢过我?……”
蛤蟆气愤地喊停,说:“你这样的小姑娘太不可爱了。”
熊猫:“哈哈,男人看到非美女的形容不是可爱就是有气质,承蒙抬举,不胜感激。”
打打闹闹又是一天。
春蔷心想,这日子过的。蛤蟆说的也并不是没有道理。
也许可以试试?
19.
祖站在那株老塔松下面,听到下课铃响,一群群的学生走过他面前,他看着他们那么欢喜的脸,心想,那些快乐是再不属于我了。
等到学生走尽,祖终于等到娇蕊出来。她穿白色的连衣裙,整个人在月下闪着光,祖走上前。
娇蕊说:“呵,你来了。”
很稀松平常的一句话,祖想,自己在她眼中是不是就是一个小玩意。
祖说:“老师,我想跟你在一起。我喜欢你。”
娇蕊纳罕地抬头看他一眼。
祖说:“不,不是你有空的时候就出去玩玩……你能不能作我的女朋友?”
这是意料之内的,娇蕊却还是一惊。
祖的心脏砰砰砰那样跳,祖想:“她会不会听到我的心跳声?”
娇蕊沉吟了一会儿,笑了,说:“只是求求你别再叫我老师了。”
呵。
祖不知哪儿来的力量,一把抱住她,抱的粗笨拙劣。
娇蕊伏在他怀里,看到图书馆的灯刷一下全灭了。祖细瘦的胳膊抱着她,稍稍箍紧,娇蕊感觉到他身上那点儿温热。她抬起头来,眼前这个少年眼里燃着的,是两团火焰。
祖的心里叫道:“娇蕊,娇蕊。”
娇蕊轻轻说:“只是,咱俩的事还是别让太多人知道,没有什么好处,尤其是图书馆的老师。”
娇蕊觉得自己这次是昏了头,就为这昏头做最后一点儿防护吧。
祖第二天早上起来,是个大晴天,太阳光照在书桌上、床上,暖烘烘,祖把脚从被子里伸出来晒太阳,边回想。
正在这会儿电话响了,占迷里麻噔哼哼着不肯去接,祖只好自己爬下床来。
是春蔷。
春蔷问:“这个暑假你回不回家?”
祖:“回不成了,我导师接了个项目让我留下做。”
春蔷说:“我也回不成了,要考G,刚报了G班。能不能去你们实验室蹭空调?”
人逢喜事精神爽,祖说:“行呀,实验室就我一个人,你来正好,你背红宝书,我也能听听。”
那边春蔷挂了线,心下欢喜。
posted at 07:35:00 on 12/27/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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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arb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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