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arb的不老歌

23 April

一年好时光

昨天看了《一年好时光》(A Good Year)。看到半截儿,疑心是彼得梅尔(Peter Mayle)的书,查了一下果然是,只不过是小说不是随笔。我没看过这位著名的普罗旺斯鼓吹者的作品,不过从其发光发热的威力看,不愧是搞广告的。普罗旺斯这个译名儿也着实不错,一看就像被普罗大众的归隐癖旺起来的风水宝地。

电影儿里的普罗旺斯也太美了,尤其是无数的参天大树,枝繁叶茂,灿灿生辉——从树叶里透出来的强光,竟然照不到什么灰尘。旧房子和树木、黄昏的阳光融合一体的那种黄色,很像什么液体,流光溢彩。还有罗素克劳和美女约会时,那个电影幕墙,虽然很老调地放着黑白接吻、跳舞镜头,可是那么大!够惊心动魄的,而且下面是一池子水,水光里映着乐队,整个儿一目不暇接,真想拍拍男主角Max的肩膀儿:劝君惜取眼前人。

电影里的罗素克劳很不招人待见,每次好好地看着风景,他突然就跳出来叙事一下,真想把他撵出镜头。好好的风光片,不知好莱坞为什么偏要把它拍成做作的剧情片,外加一堆俊男美女饭特稀,以前看的《托斯卡纳艳阳下》(Under the Tuscan Sun)也是这个路数,而据Jun说,原著并不是这样。

好象罗素克劳的作用除了串起剧情+各路美女外,就是插科打诨搞笑。一回是他的小黄车把潇洒地骑自行车的过路美女扫下公路摔成滚地葫芦,一回是他自己站跳水板上拍照片,板子断了掉堆满土的游泳池里爬不上来……我都低级趣味地哈哈大笑。

看到导演雷德利斯考特(Ridley Scott)的作品表里有In Her Shoes大跌眼镜,不相信水准这么参差,揉揉眼睛才意识到他是制片人,正牌导演是亲爱的Curtis Hanson。

agoodyear
21:58:48 - barb -

18 April

时光

《最好的时光》比预想短,三生三世,两小时告罄,结尾时竟没摆一个完的pose,忽的一下就出字幕,看得正走神的我老大纳闷。一直疑心我看的是缺胳膊短腿版,只有第一段一九六六年是囫囵的,能看明首尾,第二段第三段都满脑袋疑云。

第一段,恋爱梦,一九六六年。
第二段,自由梦,一九一一年。
第三段,青春梦,二零零五年。

没看的时候就断定,最喜欢的一定是六六年,果然。侯孝贤说舒淇这段演得最好——天真洋溢的撞球间少女——简直是一定的,这是导演和编剧惟一亲历的时光,披头士、Smoke gets in your eyes、喇叭裤、兵役……访问说,侯导演的确牵了伊人的手,然后第二天返回兵营,再没见过。再没见过决定终生的追忆,万不要有好事之徒把当事人挖出来,推到导演跟前。现代社会就这点追根究底的可能性可怕。

当兵少年一路追寻撞球少女秀美,路竹、台南、嘉义……陌生的地名一路扫过,直到他找到新营她的家中,向她母亲拿到新的地址,终于教人感动。感动的不是少年真挚的情意,而是适时才有的时间、空间的距离,使不知目的仍然执著的寻找成为可能。二零零五年,没有等待和未知,电话、短信、电脑留言无处不在,不得喘息。

看第一段,觉得只有舒淇和张震,这样一对俊男靓女,才能演六六年台湾一个平凡少年不理世事的恋爱梦——私己的记忆经过岁月磨砂美化,岂敢原貌揪出来示众,惟有面貌美好如他们,才广告一般,引发集体幻觉。《海上花》或是一个道理,大美人坐镇,引惆怅唏嘘无限,说穿了,妓院耳。封闭的小空间,情意滋生,是人的本性,才子佳人不是必要条件,面目姣好,是为了观众受落。谁说艺术片导演不贴近群众。

看第二段,更讶异二人的美貌。尤其是张震,穿白袍子,坐在一干诗社仕子中,人人穿着打扮大体相同,才觉得人和人真有分别。现代社会穿着讲究个性和品味,天分不足?不要紧,个性来填,衣料、款式、颜色、搭配……谁敢说不是先敬罗衫。又有一段艺旦替男子披上乌纱外褂,最普通颜色,最妥帖随意,起手落脚,都窝在无肩肥袖的袍褂里,挥洒自如——难怪沈从文要跑去研究中国服饰史,是细枝末节处的无限。

曾有记者问,第二段既然采取默片形式,为什么不干脆搞成黑白算了——被导演骂回去,说搞成黑白我那么多漂亮衣服怎么办。莞尔。一直觉得导演(编剧?)有个最奢侈的享受:公开向个人喜好示爱/致敬。Vanilla Sky里,阿汤哥家里整面墙的大海报,是Jules et Jim,凯瑟琳(Jeanne Moreau)青春洋溢的笑脸,好象特吕弗一直敬礼希区柯克。“恋爱梦”里,是“Rain and Tears”,“自由梦”里,是艺旦的衣裳、南管乐曲、梁公赴台,“青春梦”里是LOMO相机(总觉得这是编剧的趣味,导演不致这么时髦)……

艺旦的几套衣服,紫色的较华丽,红色的诸多细节,领口花纹细细盘着,绞丝细格却像蕾丝。最好看的一套是白色黑滚边——舒淇人长得够亮丽了,素色更显姣好。这一对,竟都是愈朴素衣服愈好看,华衣美服,不过为电影热闹。

第三段看得最莫名其妙,乐声大作——虽然是夜店,做迷幻状,音乐实在不精彩,我外行也听得出来。本来嘴里含着块饼干,场景一变,乐声戛然而止,害地我差点儿噎住,非常无趣地咽下。不得不说这不是导演和编剧的擅场啊。飞车教人想起蔡明亮的《青少年哪吒》,然而蔡导生于1957年,侯导生于1947年。LOMO相片墙和夜店的迷幻音乐,像我们想象当下青年人的生活,然而不过是想象,总觉隔靴搔痒,缺乏一种真切的感受。

那种真,是Almost Famous的真——纵使从没参与过,亦心心相印。

也可能是因为我的碟的确少胳膊短腿。读过朱天文的剧本,发觉只有“恋爱梦”囫囵,除了撞球少女名字从夏荷改成秀美。“自由梦”里,没有男子向艺旦表示辜负、珍重道别。“自由梦”里,没有震陪女友Blue返乡过年,也没有靖死后家人收拾空房……结尾是靖坐在震的摩托车上,二人驶向不知名地方。宣传说这故事是前世今生,看完才知全无关联,扯不上任何程度的迷信。但是,除了“恋爱梦”,又哪段才是“最好的时光”——剧中人未置可否。难怪英文片名是Three Times,没有best,浮生片段矣。

剧本里,感情太多,显见无法一一演出来。像当兵少年和撞球少女一场大斗,“竟像戏曲里的薛丁山阵前遇上了樊梨花,似斗似舞,连打了三场”。像“二次会”里,“艺旦手抱琵琶吟唱曲,哀婉动人,众人皆听得如醉如痴。唯男子明白艺旦之悱恻,而自己之辜负”。像震陪女友坐渡轮过海,“同样的镜位,让人想起一九六六年时候的旗津(第一段)——啊如此山川,如此岁月。”看着都比电影活泼热闹。

——电影对文字,是再造,也是深恩尽负。文字几笔带出的情境,不可能用镜头抵补。难怪影片干脆挣脱出身,自行其是。它的好处在于直接、开放,任人解读。两相对照,故事的前因后果才分明,却又有一丝太过完满的遗憾。


threetimes
21:49:45 - barb -

01 April

2046

看完《2046》,猛然间的印象是bling bling。耳垂上的泪滴珠坠,胸前成片闪啊闪的碎钻,夜色里夸张反着光的丝缎旗袍。女演员个个皮光肉滑,身光颈靓。当然没有人长得失礼,可是集体达到璀璨的境界,不谢导演美化了儿时的记忆,也得谢美指正心诚意的设计。

想起一个传闻说梅兰芳指点《牡丹亭》里杜丽娘的着装,说她二八芳华,佳人绝代,衣服一定要光鲜漂亮,但诗书门第,大家闺秀,颜色千万不能艳,要素雅。

这么曲折高难度的要求,也只有看过张叔平历来的作品,才相信不会被曲解,有人做得到。

另一个感受是,看王家卫的电影好轻松。以前太习惯逻辑严谨的故事,步步为营的结构,传情达意的台词……王的电影多少有点不知所云,什么疏离、孤独、后工业啦,都是别人讲的,做观众不用理会那么多,只消享受近乎华丽的镜头、异国情调的音乐、数十年如一日的内心独白,和一大片熠熠的星光。

魏绍恩在《<2046>,5 years in the making》里说,通往2046的列车里,浪人木村拓哉身上那件有点像百结布拼凑而成的外衣漂亮得不得了……喜欢谁就睇谁的衫喽。我再怎么讨厌那两撇周慕云式的小胡子,也欣赏木村的招牌套式,“皱眉、低回、沉思、浅笑全部落齐”。

十年前很迷过王家卫的电影,对“不知所云”若有所思。又摈弃十年,嫌流行。现在渐渐还俗,又渐渐没时间体力思考,反而能够欣赏这样的拼凑:记忆、憧憬、漂亮的人物事、几句好听话、印象深刻的旋律。除了一段不知所谓的爵士乐,整体音乐都算好听。中间按个暂停,跑几趟洗手间,喝几杯水,处理点公事,都不影响继续观看,胜过MTV电视台。

14:42:20 - barb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