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arb的不老歌

20 March

杯中酒


sideways
《杯酒人生》(Sideways)的译名好,我完全由于译名去看它,没想到内容倒是切题的。我对葡萄酒一无所知,也不感兴趣,不过电影行路过生活的调子真吸引人,一直低下去,低到尘埃里那种低。两个男主角都很迷人(不过不是长相),截然相反的生活态度最容易撞出火花,这火花又不暴烈,舒心养胃。

中年危机在American Beauty里有点阴鸷,在这里有种恰到好处的无奈,这叫做生活不如意事十之八九,只不过,中年即到,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不再有年轻时的无限耐性,一时暴躁起来,有的人忍过去,忍不过去的只好解决了自己。

演Miles的Paul Giamatti演得真是好,瞧不出来,这么个半秃老头子,前半截一直小觑了他,直到他送Jack回家,在人家的门口坐在自己的车里,那由好笑、嘲讽、自嘲、触景伤情又变得黯然、再一晃只好“便就如此”的眼神,耐人寻味。演Jack的Thomas Haden Church也不错啊,老花花公子光着屁股五里路跑回酒店,把我笑坏了。台词写得平淡又幽默,老让人笑,像Jack安慰Miles,说,书出不了没关系,你还是一个很有潜力的人啊,瞧,你刚才说的那么高深的话,我就说不出来——Miles说,我也说不出来,那是XXX(忘了,某位文学高人)说的。笑完了沮丧更添一层。

Cathayan路过,看见他们喝葡萄酒,大概是嫉妒了,也给我倒了一杯。这个葡萄酒因为酒精度低糖分奇高,Cathayan叫做“糖水”,上次爸爸给的两箱,被他三下五除二就喝得差不多了。我边看电影,边咕嘟咕嘟地喝,要是给Miles看见,一定嘲笑说,跟饮驴似的!

但是有一段台词,大大败坏了这个片子给我的印象:Jack拉着Miles双双去泡妞,于是Miles跟分给他的女侍应Maya边喝酒边谈天,恰好Maya很懂酒,于是说了一番越品酒越发现她前夫的虚伪,并且喜欢从酒中品味人生等等blabla,我一下就畏缩了,这真是拙劣电影的调调儿,一下就掉到《云端漫步》的水平线上。到后来,电影给了Miles一个比较光明的结尾,Maya给他电话留言,他又北上去找她,电影在他伸手敲她家房门的时候结束了。这个,又是好莱坞的惯用手法。片中本来是穿针引线的女性角色,一旦被“扶正”,就立刻破坏了两个男主角绞扭在一起、趣味横生的两条线。不干演员的事儿,真是成也编剧,败也编剧,不知是否给拿到好莱坞的编剧作坊打磨过的。

在片中还意外听到“阿尔罕布拉宫的回忆”……真是年月久远的事,那年夏天我们在Cathayan的实验室里成天听某位男生放这曲子,还记得我喜欢的另一首是“阿斯图俄斯”。记忆多奇怪,有那么多不提也就永远忘了,却偏偏没有彻底抹去,好象伺机而动,在不经意时突然跳出来吓你一跳。
08:00:00 - barb -

09 March

尘土亚当


一条宽阔冰凉的黑色河流,不浑浊,可是幽暗无底,没有湍流,不徐不疾地往前淌,往前淌。这是看完Young Adam以后的惟一感受。事隔三天,仿佛仍然感觉得到手划进水中所触摸到的冰凉,不刺骨,反觉到一抹近似于温和的熟悉,熟悉中又觉到本来一直存在的那些冷。

其实我熟悉祖什么呢?一个在肉体里打滚儿,号称要为写作体验生活,乘趸船漂来荡去日日不知所终的年轻人?我唯一熟悉的不过是这个名字,或者……还有河流的感受。不记得曾经把手伸进哪条河里,只记得水波的绵、厚、无可无不可,漓江、邕江、珠江?我天生被内陆的水吸引,觉得比海更内敛,海反倒让我这种没什么狂野性格可奔放的人感到羞怯。不过我不会游泳,趸船上的生活摇来晃去的恐怕也得晕浪,所以做浪子也需要本钱的。

听说这电影NC-17级是勉强通过的,又听说原著是著名的色情小说,真让人为导演感到惆怅。感觉上,Young Adam和据说是真人真事改编的Billy Elliot一样,都是一个导演借了别人的板子搭自己的桥,别有情怀,恰附着一个躯壳,从此这个故事不得已地脱了形,琵琶别抱。幸好本来也是一个惆怅的电影,惘惘而终。祖打着工,开着船,做着爱,无可避免地被前女友嘉菲找着了,因为她怀了孕。浪子嘛,必然的争执,意外的是他摆脱她的追问时,她一个错手儿跌进河里,淹死了。世上若真有轻如鸿毛的死,这一定是,都还没来得及理论,他在她那儿混吃混喝两年,她照料他……像是掌管死的神仙,阎王也好,判官也罢,轻轻打了个喷嚏,点错了点儿。这时看到导演的好处,生命中不可承受的轻。

另一个轻是,一点儿道德判断也无。我真心、窃喜,看到这样的电影。照说人是不能没有道德观的,活着有常情常理管辖。可是祖做的不是滔天的恶,当然勿以恶小而为之,不过那种被动的情形下,又尤其听说有了替罪羊,祖的一系列动作:自私,恶占上分,不伸手救,三分后悔,若无其事,悔之晚矣……自然而然,并且寄托导演的同情。令人纳闷的是,他不救嘉菲,倒理直气壮的很,反倒是知悉另一个男人,嘉菲的现任男友无辜地被控谋杀,心里起了激烈的变化,好象这时候他才还原为一个尘世里的人,而遇见的每一个女人,不过是等他救赎的夏娃,可有可无的肋骨。

也不能说是可有可无的,比较像空气吧,感觉不到,因为成为活着的一部分。说他是行尸走肉,也不是,一、二、三、四……那么多个女人被他吸引首先是眼睛,蕴藏无限可能的眼睛,好象什么都没说的千言万语,又像是空洞。Taining Spotting里年轻,星战里欧比王苍老的眼睛。当然他可能什么都没想,又或者想,今天真TM背,这场已经拍了十二条……所以,再爱慕一下导演David Mackenzie,看上去比McGregor还年轻的小孩儿,原来那年已经36了。

演船主人Les Gault的老头儿Peter Mullan说,别人老问他,谁演亚当呀?他大乐,得意地说,没有亚当!这个亚当叫Joe,不是祖与占的Jules,更简洁明快,便于凡尘行走的名字。耶和华说,“你必汗流满面才得糊口,直到你归了土,因为你是从土里而出的;你本是尘土,仍要归于尘土。”我对圣经一窍不通,所以冯象先生在《万象》的专栏“尘土亚当”一点没看,不过真要想到这四个字上去——这果然是一个土里亚当,尤其是干完活一脸煤黑的时候,又有时是浪里白条——当然,是欲海肉浪。

夏娃们一、二、三、四……要数船老板Gault的老婆Ella最丑陋,最动人,比白白嫩嫩的嘉菲更让人瞩目。动人这玩意儿真难说,果然是和年龄、相貌、身材、谈吐无关的。Ella瘦成了人干儿,旧亚麻色头发,细眼睛,扁平身材,不太说话,说起话来,人粗理不粗,是一个孩子的妈。有亚当在,她就是夏娃,不羞愧地,坦荡荡。她比祖的任何一个女人都更像他的夏娃,电影和舞蹈已经颠覆了几百次的罗蜜欧朱丽叶,轮也要轮到英伦伊甸。

说了这么多,其实什么也没说。这个电影的一个特点是,只能看,不能说。它有非常好的美术和音乐,重现了英国电影里,我最喜欢的那抹蓝色,像绿松石,黯然销魂的蓝,掺一抹生机半露的碧,到头来脱不掉冷色,是尘土,也是河流,是偷窥、承担这些故事的天空四野。音乐推波助澜,让那半凝滞的河又向前流去,点滴进入心里,让热辣辣的故事带来意外的平静。几乎是有点伤感的,巨大的平静。
08:55:00 - barb -

06 March

但时过境迁


我得说在清早看Damage,是一个好选择。青空未出太阳,薄风微寒,四下无声,清冷而寂静,有点像电影里的巴黎街头。这一刻的冰凉,令烧在欲望里的两个人忘记还有这个世界,还是儿子的父亲、妻子的丈夫、外交部的长官、人家的未婚妻、未过门的媳妇……

大学的时候读过Damage的小说。那时候法国电影热刚兴起,朱丽叶比诺什在国内fans圈刚出名,于是一下买了两册,一本是Damage,译作《烈焰焚情》,另一本是《屋顶上的轻骑兵》。后一本实在看不下去,翻了翻《烈焰焚情》,基本上当黄色小说看了,部分场景令人看得面红耳赤,看不下去,丢到一边儿。也是那时起,心想,Jeremy Irons这个人怎么老是演这样的电影(“这样”包括《洛丽塔》和《蝴蝶君》),在心里硬生生给他扣了顶帽子。我想有不少观众像我这样武断,当然Jeremy Irons不需要辩解什么,就像Damage里的Dr. Stephen Fleming,不需要辩解。

故事是怎样发生的?那个轻风朝露的清晨,儿子马丁介绍新女友安娜给他认识,他之前已经见过她一次,这个黑眼睛黑头发的女孩子impress他,原谅我用英文词,我老觉得这个词比“给他留下深刻印象”更板上钉钉,像夺宝奇兵里图书馆员盖的戳,砰砰做响:对不起,你逃不掉了。安娜,朱丽叶比诺什,还像《爱比死更冷》里那么吹弹得破,娇嫩欲滴,但眼睛里蕴藏了不一样的东西,布拉格?那是五年前了。也因此她才有资格演安娜吧,一辈子已经被毁了,为了活只能继续毁别人的安娜。马丁死后,Stephen到处找安娜,安娜那个结了四次婚的妈告诉他,咦,她在哪儿你问我?难道她没告诉你吗?上一次这样的时候……我想是这句话把Stephen打垮了,上一次……这样的时候……

故事是这样开始的。外交官Stephen Fleming,官高位显,口才出众,即将入阁,前程似锦。他有一个美丽的老婆英格丽,她聪明、高雅、保养良好,完全看不出他们已有一个二十锒铛岁事业小有成的儿子的样子。他们的儿子马丁(Maurice里演Hugh Grant家的佣人男孩Alec的Rupert Graves演的)像很多教育和聪明才智出色到足以对自己的良好出身进行反思的青年一样,有自己的事业,他是新闻记者,有理想,有抱负,搞政治一辈子的父亲都要开玩笑叫他手下留情。一切都很好,直到安娜来了。马丁热爱这个异国风情的女孩儿,尤其是,她在缄默中透出的那种忧伤,好象来源于他不曾经历过也不可能经历的岁月。他像每一个发现真爱的男孩那样兴高采烈把她带进自己的家庭,英格丽像每一个溺爱自己的儿子并时刻引他为傲的母亲一样,对安娜只言片语的过往充满警惕——她说,她的父亲是外交官,所以她们常搬家,从非州到欧洲,他死了,她的母亲结了四次婚,她有一个哥哥,十六岁上自杀死了。说得很平静,安娜几乎不说什么。黑眼睛像我猜是导演故意给她安排的黑衣服,安静、坚忍、沉默……性感,最后一个词,我猜是Stephen在心里说的。并且我猜,对于Stephen,故事是如何开始的已经不重要了。

清晨、黄昏、黎明、午夜,他的思绪游离于公务之外,后来身体就干脆移驾屈就,他第一次去到她的公寓就什么都不用说,撕扯、拥抱、挣扎、纠缠……介绍Damage的导演Louis Malle的文章说,老头儿年过六旬还能拍出这样激情四溢的电影真不简单,我觉得这样的惊叹有点多余,我相信那激情是深藏在Louis Malle的身体里的,不随着年龄增长而改变,每个人一颗心都有一部分永远留在那儿,到死不会变。我一向是保守派,看《情人》,我说那就是sex嘛,有啥大不了,看《失乐园》,我说,那是一堆sex,我也不爱看《37度2》,我顶讨厌非拿sex说深刻内涵戏剧张力的评论,简直要被打倒为腐朽思想卫道士的,但是看到Damage这无处不在的sex场景,我倒不觉得光是sex。当然,不是sex是什么,我也不想替它辩解,只是所有的性爱场景好象都化成了电影的一部分,主角生命的一部分,就好象,你过去的幸福、伤痛、欢欣、泪水都藏在眼睛里,永远化不掉,你吃的食物、看到的影像、触摸的东西、爱过恨过的人……变成了眼前,这一刻的你。

我一直对Jeremy Irons没什么兴趣,因为他老,不帅,又不像John Malkovich那么特别,是这部电影让我突然对他燃起兴趣,好象煤气炉点火那一刹那,“蓬”地一朵火苗。这个人到底是谁?他为什么要演这些戏?他为什么肯?他过怎么样的生活?(蚕,我要惭愧地对你说,我终于知道是为什么了)Louis Malle在拍这部电影的第二年就去世了,有幸看到一截他在生时的访谈,他说,很多演员都喜欢做戏,喜欢pretending,甚至喜欢装一个假鼻子,因为这让他们可以hiding他们自己,但在Damage里,Jeremy Irons无法隐藏,必须暴露他自己——我不是指暴露戏。

有一场戏是,Stephen去布鲁塞尔开会,他知道这时安娜和马丁在巴黎,于是坐火车去了巴黎。Jeremy Irons非常瘦,非常高,细管西裤,长风衣……皮鞋伶仃地敲打石头路,这时的匆匆让他不觉得孤单,而时间掠过,到片尾的时候,还是那双孤零零的瘦腿,不过已经是真的孑然一身,真正天涯孤旅了。他的脸一如以往布满细纹,老让我想起The Piano Teacher里的Isabelle Huppert,一样的瘦,一样的端整,一样青春不再,一样……性感,平静的外表下总有什么呼之欲出,却搔搔后脑勺,一片惘然话不出。

故事是这样结束的。马丁向安娜求婚,安娜大概是平静地说,好,马丁在其乐融融的外公外婆家乐陶陶地告诉父母。英格丽当然是不愿意的,马丁说,反正我娶谁她都不会满意。Stephen呢,震惊、打击、失落,统统掩藏进外交官多年历练处变不惊的外表。他曾经想抢先的,他想离开英格丽,安娜问他,这样你会得到什么?Stephen说,你。安娜冷静地告诉他,你放弃你所拥有的全部,来交换你已经拥有的。安娜比他更精刮利落,比他镇定,比他更像政治家。很难说她不爱他,又不全是爱,她甚至不是不爱马丁,或者是彼得,那个跟她一起长大家境类似的男孩子。她哥哥死的前一晚,彼得亲吻她,那种偷窥后占有欲被破坏的狂乱使得她的哥哥自杀了,我想她的爱已经在这时候终结,像从来没机会接触空气和风的幼芽被扼死在土壤里。她和她哥哥乱伦的爱,是耻辱,是刺激,是飘泊中唯一能用手抓住的依靠……是她被毁掉的一生,剩下的时间里,只要有感情发生,只能是她去毁别人,像她对Stephen说的,受过伤的人最危险,因为他们历险而生。这是电影另一个译名的来历,“爱情重伤”。

Stephen站在马丁报社大楼下的电话亭打电话给安娜,额头碾着玻璃,说,我们算了吧。然后,他在家里又看到她,马丁和英格丽讨论婚礼客人名单去了,安娜对他说,你觉得如果没有你,我会答应嫁给马丁吗?一句话,击溃他好不容易铸起的心中长堤,就像另一句打击他自信的话的分量——安娜的妈说,马丁真是像她的哥哥啊真是像。

她冷静得像冰,却善于在他心头点火,他心底的火山从没被发现过,现在熊熊烧得他忘了自己,他甚至妄想,哦,马丁知道了,不过是恨我,恨上那么a while。他甚至妄想,就这样下去,谁都不发现,问梁鸿何时接了孟光案,从那天她说服他,他就拜了另一个神,没有道德观,没有廉耻感,只是赤条条生在世上生龙活虎的一只动物,啊,熊熊烧着地活着。不,不是自私,他甚至没有了自己。平静的、顺利的、优雅的、富足的、体面的四五十年岁月那个他全如躯壳,就此别过。他要和她纠缠到底,恶狠狠地纠缠、厮杀、舔胝……门哐铛推开,马丁错愕地看着床上赤裸裸两个人,他心爱的女人和……父亲?

马丁在后退时跌下了楼,惨死。装修工人们惊讶地看着那个一丝不挂的男人冲下楼,死死地抱紧地上的年轻人,一秒不放手。其实是,他对他的爱比他所能想象的多。其实是,人世间所能出现的伤害比他能想象的大。其实是,他根本不懂damage,安娜对他说过的那个词,damage。黑衣的安娜,永远比他冷静的安娜悄悄走了,留下事发现场的嘈乱给警察和那个光着身子悲痛欲绝的男人。她此刻一点不差正是那传说中的红颜祸水,没有她风平浪静,生活就是计划好那样子,Stephen进入内阁步步高升,马丁娶一温良贤淑女子,举家度假往外公外婆家,亲密和美天伦之乐。Stephen也不是不爱英格丽,田园静好,岁月无惊。世上真有这样的幸运么?世上大多数人都不必经历那飞蛾扑火的一场么?我想Stephen会微微仰起头,淡定一如做外交部长的时候,说:“恭喜你。”只是如果重来一次,他必定平静地走上既定的路。像他对英格丽说的:我曾以为我能控制自己的命运,后来发现,我错了。

马丁死前,Stephen去过一次他的报社,坐在他的座位上,看一张照片。本来是拍马丁和安娜的合影的,安娜看着镜头,马丁带笑低头看着她,她左侧是Stephen抬头望着不知名地方。马丁走过来,他下意识起来正看的,马丁却笑着说,送给你。这是一个最健康、慷慨充满激情的年轻人,他曾经埋怨他的家庭永远优雅地毫无生气,尤其是他父亲,他又向Stephen道歉,胸襟坦荡,知错必改。难怪英格丽那么为他骄傲。这世界有千千万万人,真正的坏人很少,但是几乎每个人都受过伤害或伤害着人,原因是追求真爱。可是什么是真爱?这好象是一个过于笼统的词,一把罩住了爱可能的成千上万种形态,它偏偏是一个褒义词,好象爱里只有真善美,那所有那些obsession和passion呢?

英格丽嚎啕着,叫着“马丁”,她狠狠地打自己的脸,逃避那种撕心裂肺的痛苦。她问Stephen:如果不是马丁死了,你就打算这样、一直瞒下去?!Stephen说,是。事到如今,真是,没有什么可辩解,也没有什么可悔恨的。他去抽屉给她拿镇静剂,几十年的相知熟悉了,他看护她上床,睡觉,睡醒了,英格丽说:“这不是梦,对吧?”她痛恨这个她仰慕、相互扶持了半生的男人,但到底几分意难平,她脱掉睡裙,皮肤白皙,胸脯美好,她恶狠狠地说:“这个,这个,还不够?!”她说,每个人都有自己最重要的东西,对我最重要的是马丁,对你最重要的是安娜,但是对安娜呢?我愿意相信这电影的真实,是因为,经验上,女性总是最坚强、冷静,甚至冷酷的那个。

如果像英格丽所建议的,Stephen干脆别活了,一刀把自己刺死,未尝不是一种解脱。不过那样他也就不是这两个女人所爱的Stephen了。他作证、辞职,大概是离婚了,电影没交待,Louis Malle把节奏控制得太好,一句废话没有,Stephen走到了他人生的天涯地角。一个人旅行,陌生的城市,不用西装革履了,裤腿卷起来,穿凉鞋,走回家,切面包,四四整整地一条面包边,如同他前半生的做人。然后,坐下,看着墙对面,那祯被扩成巨幅的照片,他一辈子的挚爱,马丁和安娜都带着笑,那年龄恰是意气风发。因为前几天看Justin的书《我的心遗留在爱琴海》,不由想,那观海听涛之人里,不知是否有Stephen的身影,又不知这世界上几千几百个角落藏着Stephen这样的人,埋藏damage和那别人不能理解的爱,直到老,直到死。又还是,这只是说书人的一番杜撰,语不惊人死不休的阴谋?

Stephen在片尾说,他只见过安娜一次,在机场转机的时候。她没看见他,她身边是彼得,手里抱着孩子,和普通女人并无不同。柴门文的漫画《东京爱情故事》里,永尾完治并没有再次看到赤名莉香,她走入茫茫人海中就和任何一个上班女郎一样。都一样。

只除了那一秒,也许是在Stephen的想象里?她说要有光,于是就有了光。谁知道到底有了光再熄灭幸福,还是从没见过光幸福。幸福?

在Louis Malle的电影里,在影评人眼里,Damage大概不过平平,毕竟这是好莱坞不是法国。评论说“但时过境迁,马勒并未能取得以往的成绩”。原来世上有很多一句话就能抹煞的,好象一阵风,呼哨一声,不留下一声叹息一粒砂。
14:12:00 - barb -

05 March

浮生白菜记


最近忙得恨不得多长出两只手来,常常是,一只手听座机电话,一只手接手机,两只眼睛在MSN上上海的mgr跟我说什么,身边还站着个同事问问题。最恨的是忙的是琐碎事,忙完了过眼云烟,简直像什么都没干,天下一直太平。上两个周末统统加班,应付人山人海的人群,MSN上想写“people mountain people sea”,又怕被误会又追星去了。偶尔有一点点空的时候,见缝插针地生病,大病没有,低烧不断,而且一上班就精神,不敢诉苦,不然人家会说天生劳碌命。

唯一有一天没加班,和妈妈对付我成筐成箩的脏衣服之余看了些着三不着四的碟,例如,二十一世纪灰姑娘,A Cinderella Story,最大的遗憾是王子不帅,高中生未长成的身子骨不能养眼。我不承认我老了,我只承认我对男演员的欣赏品味跨入店堂级——十五世纪后二十年,十六世纪先四十年,文艺复兴的意大利,标志是好身材不着寸缕。例如说,《情定温布尔登》(Wimbledon)的男主角,Paul Bettany;又比如说,《情归阿拉巴马》(Sweethome Alabama)里的男主角Jack(不知姓甚名谁,慢慢挖掘);再比如说,《甜蜜的十一月》(Sweet November)里的Keannu Reeves。可惜Reeves谈情说爱的本领太差,有点像爱板着脸的Jet Lee同学,面对浪漫戏不知如何是好,手足无措的样子,幸好戏中人本来就不解风情。

看到好的爱情轻喜剧,简直要幸福地叹一口气的。三年前,在广州,熬夜看AFI罗曼蒂克Top100,有:《卿何薄命》、《风月无边》、《花都艳影》、《鸳梦重温》、《断鸿零雁》、《月满抱佳人》、《万花嬉春》、《魂归离恨天》、《梦断城西》、《风月俏佳人》、《窈窕淑女》、《北非谍影》、《缘分的天空》、《桃色公寓》、《当哈里遇见莎莉》……比《天堂电影院》的结尾更赏心悦目,因为跨入彩色的世界,旖旎春光抱满怀。我最大的理想是把影碟架上爱情电影的位置无限扩大,放眼望去,无尽的love,sweet,kiss……啊,这是多么大的幸福啊。现在叹气的机会仍然有,不过越来越多是糟得叹气,千帆过尽,能好到符合期望值的不多,只好两张三张送作堆,以量变把情绪推上质变的高潮。

我甚至买了Meet Joe Black,最可乐的是影碟店的老板是浪漫派的忠实拥趸,我问他这个电影好不好,他连连点头,并热烈向我推荐好莱坞版的Shall We Dance,天哪,理查基尔是Cathayan最讨厌的男影星,洛佩兹不巧是我最讨厌的女影星之一,再抵死缠绵也只好敬而远之。Closer不知算不算爱情文艺片,两对夫妻互相红杏出墙?我猜大抵只能算家庭伦理剧,因此一直没看。今天本来打算去看法国电影回顾展的,今天放号称“新浪潮之母”的阿涅斯?瓦尔达(LaMérede la Nouvelle Vague)的三部戏:《南特的雅各》《穆府的歌剧》《飞逝的狮子》,后来一想,累成这样去看黑白电影简直是跟自己过不去,不如留在家里娱乐,于是一口气看了三张碟。

非常幸运地,看到了Bridget Jones's Diary 2。我爱这名大龄女青年和她的灰姑娘的故事,事实是,我爱一切灰姑娘故事,比如上面说的Cinderella Story,比如流星花园,我还买了个Ella Enchanted(“魔法灰姑娘”)……比如和长袜子皮皮八卦矢泽爱的漫画《Nana——世上的另一个我》时,我一定拥护花花公子拓实,当皮皮问我“如果拓实离开奈奈,转而爱上蕾拉,你还喜不喜欢他?”我就愣住了,真的,如果是这样,我就不喜欢他了,因为他背弃了灰姑娘奈奈,灰姑娘没有王子,就一败涂地,成了……Jennifer Aniston的The Good Girl。

回到大龄女青年Bridget的故事,让这个不会穿衣服、不会说话、爱抽烟的自卑胖女孩被两位帅哥夹击并连续两集为她大打出手,不是幻想是什么。可是退一步看,她有一份体面的职业,收入大概不错,父母恩爱,有三个铁杆朋友,生活很不错呀,可是在城市女性看来,没有男朋友,这就够自己把自己打入地狱了。这个,在有理智的人看来大概是很可笑的,并且可以有一套理论与实例来说服当事人,NO, You're definitly not a loser! 可是我觉得很真实,因为社会和经济的压力,一般的年轻单身女孩儿大概都做不到跳出五行中,雄赳赳气昂昂地“我有我天地”。No,至少我不行,而且在决定终身大事前一定比没找到Mark Darcy的Jones更苦恼,那感觉简直是苦海无边,够不着岸。直嫁给Cathayan,我、我的父母亲戚朋友才算喘了口大气,最大的感受当然不是王子和公主从此过上了幸福的生活,而是感谢上帝,我终于自由了!这种自由在于,我终于可以不和甫认识的未婚男性互相打量揣测某些不可告人的可能性了,我终于可以在大街上地铁上肆无忌惮地打量帅哥就像打量一瓶花了,我终于可以省听亲朋好友的热心肠询问和介绍和叨叨了(当然,对于已婚者他们的殷切关怀一定就会转到孩子上,一样磨出耳茧,这是后话)……嗯,说我喜欢的吧,Diary 2里两位帅哥变得更加的帅,Colin Firth酷得一塌糊涂,虽然他号称出色的演技这么多片子我一直没看出来,Hugh Grant依然风度翩翩,一幅“从脚看到头,风流往上走,从头看到脚,风流往下走”(这话最早从我们大学语文老师嘴里听到,一直以为是他自个儿发明的,后来才发现这个段子的出处)的架势。当然我拥护新一代达西Colin Firth,但我也一直拥护Grant,不光为了Maurice里他的漂亮,还为了嫖妓事件后多年此人莫可奈何的样子,就像是BJ日记里的丹尼尔,摆明了说,是,我低级,我下流,你说的没错,我以后可能还会犯一样的错误,但我从没否认过,也不打算否认。我喜欢《四个婚礼和一个葬礼》的Bonus Material里,他简单回忆当年拍摄时的情景,这时候的Grant的脸已经差不多称得上是“备受摧残的容颜”了。不知有没有影迷替他希望时间停顿在《四个婚礼一个葬礼》的时代,是时英国的清风刚拂过北美大陆,Hugh小生面前一派光风霁月,锦绣前程。到如今沦落到电影也安排他嫖妓(还是一位人妖),还是在佳人在抱刚看完星星的时候,有点为他难过。因为明星们离得远,干脆把道德界限扔到一样远的天边,说到底干卿底事。影迷们迷恋的是明星在银幕上的假像,苛求的是他们的现实生活,这不公平,但掏钱买票的是大爷,得了便宜不能卖乖是铁律,这很公平。

亲爱的男花瓶们表现良好,更衬托出Briget的优秀。Renee Zellweger在奥斯卡现身的时候又老又瘦,仍然是谦恭却拒人千里的笑,天知道她干嘛非得增那么重,我看不出多二十磅少二十磅对灰姑娘的打造效果——观众接受的是灰姑娘的穷,而不是灰姑娘的丑,变本加厉容易适得其反,但我喜欢Zellweger的……我得说她有时候非常有爆发力,难以形容,而且确实演出了吸引两位帅哥的“特别”劲儿。

第2张碟就是Meet Joe Black,布拉德皮特在这里太傻了,当然,静止看勉强可以说帅,但完全失去了A River Runs Through It里那种四射的金光。这个戏里的爱情戏莫名其妙,一点也不感人,最感人的反倒是两场亲情戏,都是和Parrish和他的大女儿(Marcia Gay Harden),一场是全家聚餐,大女儿Allison订了出名蛋糕师傅的蛋糕,父亲Parrish(Anthony Hopkins)说他最不爱吃蛋糕了,Allison一下受了打击,觉得自己处处精心设计父亲生日晚宴的辛苦根本不被在乎,种种委屈浮上心头,不由得哭了起来,另一场是在晚宴开始时,裴瑞许已知死神即将带走自己,有点告别性质地走到正在忙碌的Allison身边,她说,我知道你偏心,从妹妹苏珊出生那一刻你的眼睛就亮了,你更喜欢她,但是没关系,我一样爱你,因为你尽量满足我们的愿望,你是一个好父亲,我感觉到了被爱……我很喜欢Marcia Gay Harden的戏,她细细碎碎的表演悄悄地累积,在某些场景让人一下子记起,有点随风潜入夜的意思。

第3张碟选错了,选的是Ladder 49,以为是歌颂英雄主义的惊悚动作片,看了才知道会错意,英雄主义是当然的,不过一反好莱坞的常态,片尾让男主角死掉,怀疑会因此少一些观众,但有助于在影评人那里上升一等。故事很平实,救火归救火,也没有惊心动魄地营造气氛,Travolta也不耍酷,Joaquin Phoenix极力贴近平实,让人想起Curtis Hanson的8 Mile。Joaquin没有他的哥哥River漂亮,但是作为一个普通消防员也足够赏心悦目的,只是导演和演员们显然怀抱着更大的雄心壮志,想的不仅仅是娱乐,更象是记录,或是纪念,这样看来,Joaquin又有点太漂亮了,而这片子虽然不至于悲壮,但确实不能算是娱乐。不过我实在消化不了第四部,只好用耳朵醒醒神,以上这些废话,就是边听Bon Jove边写嗒。


08:54:00 - barb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