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arb的不老歌

23 July

又回去了

没搬到欧洲住的时候,觉得自己不中不西,中西不通,没有属性。搬家半年,逛了一些欧洲美术馆,最大的惊喜竟然不是西洋美术(西方),而是伊斯兰艺术(“东方”)。在柏林佩加蒙博物馆驻足良久的,不是巴比伦门,而是伊斯兰馆,有残垣、门楣、地毯、银器、书籍、绘画……为什么有一种似曾相识,不仅仅是布局、技术师法中国画,这两天看Junshan借我的《赭城》,看到其中一两幅十六七世纪波斯仕女图,忍不住叫嚷问家中活字典唐朝是几世纪,答曰七至九世纪——差了六七百年,画中形容体态,俨然小时候看惯看熟的《簪花仕女图》。小时候学中国画,不敢临唐画,因为怎么都画不象,看上去简单通畅的线条,差一笔就离题万里,不敬畏不行。

这么看下来,十五到十七世纪伊斯兰绘画里多有夜宴图,也是盛唐风范。有宅院,有歌舞,有劝酒的贵族少年,翩翩起舞的少女,交杯递盏的客人,厅台楼阁即使是阿拉伯式样,表现方式却让人即席想起《韩熙载夜宴图》,更不缺梅兰竹菊凤凰鲤鱼点缀边角。游牧生活里马的画法,一看就是《虢国夫人游春图》。还有十五世纪画市井街巷的,浴池里外剃头、晾衣服、搓澡,那风物格局太中国了,虽然想不起现成的画,但十一世纪《清明上河图》并不是从天而降,和伊斯兰象花开两朵,各表一枝。突厥人被大唐打得落花流水的当儿,一点儿没忘带走好东西。

另一样觉得亲切的,是他们绘画、瓷器无处不有的游牧文化。因为在草原上出生,我小时候自以为是匈奴后裔,后来发现全家上下一个蒙古族没有,遗憾死了。但是风吹草低现牛羊,骑射狩猎蒙古包,虽然没有长于斯,但感染到游牧文化的化学分子,一见就觉得亲切。十九世纪蒙古族作家尹湛纳希用蒙语仿《红楼梦》写出小说《一层楼》、《泣红亭》,男主角贲璞玉虽然是像贾宝玉那样的贵族公子,却比银样蜡枪头高明多了,能骑会射。其中蒙古贵族家族饮宴场景,在伊斯兰绘画里更能想见风韵。

但伊斯兰画承继唐风为什么那么晚呢?今天发现上次买的Taschen版Islamic Art提到,八、九世纪鲜少伊斯兰绘画传世,发现最早的大概是十一世纪,我这才想起伊斯兰教禁立偶像(以前不光是无知,还有漠不关心),古书插图都属非法。难怪书里专有一幅清除墙上雕像的画(伊斯兰教禁形象,却有那么多色彩妍丽的人物画;伊斯兰教禁酒,画里却时时畅饮……)。

转来转去,什么都归结到童年那三两下。那种心理上飞越时空的亲近,早打败了理性判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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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ir Afzal Tuni (伊朗): 看狗饮水的女子

 by Aqa Riza
Aqa Riza (伊朗):席地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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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amal Al-din Bihzad Or A Successor(阿富汗):浴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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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柏林佩加蒙博物馆看到的铜器,上面是可汗行猎图,精雕细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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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柏林没来得及看的Martin Gropius Bau美术馆的伊斯兰艺术展海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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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schen版《伊斯兰艺术》,封面是十七世纪伊朗无名画家画的伊朗王阿巴斯
二世(Shah Abbas II)接见印度来使。这一幅是西洋画风,难怪荣登封面。
和它同期的画,又大走唐画路数。

22:07:11 - barb -